成熟的心灵
1956年2月,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撒克·普雷斯勒的专访稿。普雷斯勒先生是家百货公司的销售人员,白天上班,夜间则在一所高中上课。
经过4年的努力,他终于完成学业,取得了一张高中毕业证书。接着,他立刻又报名注册布鲁克林大学的夜间部,准备继续攻读大学课程,并主修法律。在他第一学年的英文课里,老师要他们写一篇题名“快乐是什么?”的作文。普雷斯勒先生如此写道:
“对我来说,快乐便是取得一份高中文凭,然后到大学上课,并为以后的律师事业不断努力。
“光是等待就让我觉得十分快乐。完成大学课程需费时5年或更多的时间,完全看我应付得如何。然后,我还得花另一个5年,在法学院进修法律课程。
这听起来好像是个年轻小伙子的远大计划,是吗?事实上,普雷斯勒先生在注册上大学的前不久,方才度过60岁生日。他像许多具有成熟心灵的人一样,明白“活到老,学到老”的道理,并深知不断求进步能带给心灵极大的喜乐。
教育并不单指高中或大学等正式课程,它包含所有一切的学习过程。
前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罗威尔(Dr.A.Lawrence Lowell)曾在文章中表示:任何大学或训练系统所具有的功能,只是帮助我们自我进步而已。当然,根据最后的分析显示,只有我们是自身最好的教师,而任何人都得自我教育。教育本身是一种心灵成长、扩充和进步的过程,均需透过心灵自身的自我开发。
一旦了解这一点,教育和自我进步便成为一种令人震撼的经验,并且可以在任何年龄、任何阶段去追求。这种智性的培养和发展,能使我们一生受益无穷,可说是我们最好的投资。
我一直很敬爱在美国极受欢迎的新闻播报人员罗威尔·托马斯先生的父亲。罗威尔的父亲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聪明,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充满兴趣。有一位诺门·皮尔博士,谈起他拜访老托马斯博士的经过:那时,老托马斯博士已近暮年,身体机能开始衰退,但精神还是很好,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灵敏、多才多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托马斯问皮尔:“诺门,你对亨利八世的看法如何?”这问题有点出乎皮尔博士的意料,于是只好承认自己对亨利八世认识不深。托马斯接着告诉皮尔他近日如何研究了亨利八世的都铎王朝,以及自己对亨利八世的种种感想。他认为:大部分的历史学家并没有给亨利八世一个公平的论断,因此,他打算自己要尽最大努力来为亨利八世说些话。
虽然,托马斯博士的身体己衰弱到不能随便出门,但他的心灵仍然敏锐,充满了活力,直到生命终止。
我们的心灵是人体组织最重要的一部分。假如我们能时时滋养、操练,它必能持续成长,假如我们忽视、不去照顾,它自然也会逐渐衰退萎缩,甚至再也不能使用。
心灵不仅是需要受教育,还必须常常运用,必须时时对周遭环境的刺激有所反应。我们每个人都能订阅书刊杂志、参加训练课程、买票欣赏歌剧或动人演说,但这些都没有进一步的目的或要求,因此效果和参加某些集会的聊天一样,只是穿上某些文化的外套而已,对我们的影响其实并不大,我们的心灵仍然不会因此而迈向成熟。
只有一种方法能使我们的智力活跃起来,能使我们的心灵因此而逐渐成长——就是要常常使用。
路易斯·佛蒙(Lewis Mumford)曾经描述我们必须努力的教育目标:
“所有实际行为的结局都形成了文化。”他如此写道,“一颗逐渐成熟的心灵,一种渐趋圆通的个性,一股日益精练的实践能力,一份愈趋圆融的处世能耐,还有越来越大的智性和感情的包容力……”这些都是我们自我进步的最高目标。
一天下午,有位妇女来见戴尔·卡内基先生,以寻求一些建议。她说:她的丈夫是个成功的高级主管,兴趣广泛,文化水平极高。这位太太认为先生已对她失去兴趣,而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是越来越难和丈夫并驾齐驱了。
她怨叹自己没有机会上大学,尤其是孩子生下之后,自己更和知识绝了缘,也没有机会去接触一些音乐、艺术、文学等作品——而这些正是她丈夫最喜欢、也最常接触的东西。
“假如因为我不能加入他们那一群有文化水准的朋友一起聊天,便对我表示厌烦或看不起,这公平吗?”她愤愤地问道。
戴尔问她平常如何打发时间。由于现在孩子都长大了,而且也结了婚,她应该没什么好操心的。她说她偶尔打打桥牌,每星期看两次电影,有时也看点书,都是爱情小说之类。
很显然的,这位妇女并没有用心去培养、拓广自己的兴趣。她不是没有自我追求进步的机会,而是缺少精力和欲望。她大可把玩桥牌或看电影的时间,挪来做自我追求进步的工作——假如她希望赶上丈夫的文化水平的话。
有许多人正像这位妇女一样,常常把自己局限在自己所建造出来的象牙塔里,丝毫不能开拓更辽阔的视野。他们通常抱怨时不予我,或认为自己已经“太老了”。他们认为自己已快到人生的终点站,而不了解生命其实是一场毫无止境的探险——只要你的心灵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追求进步。
在以前,大学的数量不多,学费又昂贵,因此只有少数人可以得其门而入,甚至连书本也不容易得到,夜间部就更没听说过了。如今,情形已不太一样,只要你愿意,教育机会比比皆是。老祖母时代的大学文凭,如今已不是什么大不了,或值得向人夸耀的事了。
我认识一位住在德州某小镇的妇人,是位律师的太太。她抚养5个孩子长大成人,给他们受完大学教育和必要的技术训练,因此,5个孩子都在专业和事业上极有成就。等最年幼的一个孩子大学毕业并找到工作之后,这位年已五十几岁的太太兼祖母,自己也在德州大学注了册,准备在往后的四年重拾学生生涯。她以极佳的成绩毕了业。如今,她年已七十几岁,丈夫虽然已经过世,但她仍然灵敏、机智,在社区里极为活跃,并结交许多朋友。人只要一接近她,便会为她的魅力所吸引,为她的精神所鼓舞。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儿女都很喜欢她,争相邀请她去小住,只是她很难抽出时间罢了。由于她肯耕耘自己的心灵,因而现在便有了欢乐的收成。
乔治·盖乐普(George Gallup)是美国民意调查研究的发起人,也是新泽西州罗德奖学金委员会的会长。他认为:“现今,许多人在离开学校之后,便不再学习新的东西。对我来说,人应该要活到老,学到老。”
大学只能提供一段时间和地点让我们学习,其余便是我们自己的工作了。因此,无论以前我们上过什么学校,为了避免往后的日子变得乏味或寂寞,开发心灵的第一个步骤,便是要认识到学习的必要——只要活着一天,便要学习一天。
接下去呢?假如你不能上大学或其他夜间学校,又该如何自我追求进步呢?
很简单,我们可以阅读书本。英国劳工党的著名领袖赫伯特·莫里森(Herbert Morrison),15岁的时候曾在伦敦的一家杂货店当跑腿的小工。那时,街角有位相骨师,曾给了他“最珍贵的忠言”。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相骨师以六便士的价格为小莫里森相了命,接着,又问他平常都看些什么书。小莫里森指着那些书报摊上贩卖的廉价恐怖小说回答道:“大部分是那种血腥小说,有时也看些其他的短篇小说。”
“读些垃圾总比不读好。”相骨师微笑道,“但是,你的聪明脑袋应该不只可以装这些东西。嗯,为什么不试试好一点的书呢?比如历史、传记——任何你喜欢的东西——但是,记住,要养成认真阅读的习惯。”
莫里森认为这个忠言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它使他了解到:虽然自己只受完小学教育,仍可借由阅读而自我教育。15岁的赫伯特·莫里森,自那时起便成了图书馆的常客,开始阅读一系列较为严肃的书籍,对他以后的事业有极大影响。“我也曾花些时间看看电视或听听收音机。”莫里森回忆道,“但那些节目的价值,都抵不上一本具有权威的书。”
根据美国的民意调查显示:在英语系的民主国家里,美国人的阅读时间要比其他国家少得多。大部分的美国人,在上一年度连一本书都没有读完。6/10的成人在回答问卷时表示:在上一年度,他们除了圣经之外,记不起还曾读过什么书。而1/4的大学毕业生也做了相同的回答。
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我们居然如此忽视心灵的灌溉。好的书本并不贵,而且到处可得。公立图书馆的大门为每个人而开,我们随时可以走进去阅读自己喜欢的书本。但是,我们却任由自己的心灵荒芜、饥饿,或是仅用毫无内容的流行书刊来喂养它们。我们有全世界最高水准的物质环境,但在心灵上,我们却非常贫穷。
无论是有关人类的成就、知识或智慧,几乎很少不涵盖在那些书页里面。不论我们想学什么,了解什么,那些东西早就在某个图书馆、书店或朋友的书架上,静静地等待我们。借由书本,我们可以与许多伟大的心灵单独接触;也惟有经过书本,我们可以回到好几世纪以前,或透视到好几世纪之后,完全不受时空的限制,因为我们的心灵是最自由自在的。
纽泽西布仑地一所中学的教师佛兰克·詹宁斯,是一位专长教育与阅读的教师。他认为:“文字经验……是人类生命中,最能深入塑造心灵的精华。这些文字作品,使我们能在几千年之后,仍能受到柏拉图或耶稣等人的教导,完全没有时空的隔阂。
书本可以抽象得好像一些难以捕捉的观念,也可以精确、实用得好像门闩一样。这是引领人类通往人性的黄金大道。”
不错,无论是人类的精神、智慧、希望或美梦——所有一切均白纸黑字地记载在书本里。假如我们私底下认识这些世纪伟人,相信一定还不如透过他们自己的文字去认识要来得深切。
我们可以和苏格拉底一起散步聊天,和雪莱一起做梦,和萧伯纳一起争论,或是和马克·吐温一起开怀大笑。能与这些伟大的心灵交谈,相信这种经验必有如上天堂。但是,我们现在在人世间便能享受到这样的经验,只要我们赶快走向最近的一家图书馆。
由于人类天生的生理条件,使我们只能局限在宇宙的某个小角落里。对整个无限的时间来说,人的一生不论是60年、70年,甚至是100年,与之相比又显得多么渺小。我们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如何能了解人类在这星球上的种种经历呢?没有了书本,或没有想要去利用这些书本的念头,人类便只是局限在很小的时空里——也就是现在。
罗马时代的专制政体是什么样的?伦敦在黑死病传染时期是如何的恐怖景象?这些事情都能透过书本而呈现在我们眼前——不仅是冷冷的事实,而且是活生生的、令人为之战栗不已的人类经验。
甚至是神秘的俄罗斯世界,假如你阅读了杜斯妥也夫斯基、屠格涅夫或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之后,相信对它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如果我们明白这个国家如何因腐化而导致了红色革命——透过这些伟大文学家的描述,我们便得以深入其境地探索今日许多现象的渊源和背景。
著名历史学家威尔斯(H.G.Wells)曾说过:“我一点也不相信威尔斯的身体或个性会永垂不朽,但我确实相信人的思想、知识和意志,会永远持续不断地产生力量及发挥影响力。”
我们每个人都愿意多拨出一些宝贵时间,来阅读经得起考验的所谓“伟大”作品。时间能把“次等”书淘汰掉,然后把那些人世间最珍贵的思想和经验留给我们。
假如一本书能让好几世代的读者都爱不释手,相信一定也比那些只持续六个星期的畅销书更能使我们满意。
泰德·罗斯福一直不喜欢“本周畅销书”这个名词,他认为:
“我比较喜欢看到‘前年畅销书’这样的名词。因为前年的畅销书若至今仍受到注目,则极有可能值得一读。假如一本书仅能在1周里面维持畅销,那么,大概没多久便要被扔进纸篓里了。”
阅读“战争与和平”一书,可能比阅读最近的流行小说要费去较多时间,但是,若比起内容的优点,“战争与和平”一书显然更会融入你的血肉之中,深深影响你的一生。当然,在你阅读的过程中,仍然会和阅读流行小说一样享受极大的乐趣。你会很愿意把这本书流传给子子孙孙,并且在你年老的时候,更进一步体会出其中之优美与价值——因为你那时会更趋成熟、更具有洞察力。它不仅只是一本书,更是一种经验,并且永远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一旦你开始这种智性之旅,便会了解所谓的“成熟心灵”是什么意思。别担心你没有什么阅读蓝图,我自己阅读书籍便没有什么计划,往往是心血来潮,却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现,而且受益极大。我正像一名旅客,毫无预备地驶向历史的世界去探险。当我不期在见到了巴特农神庙或埃及金字塔的时候,内心实在充满了悸动。这些意外惊喜,更能增加整个旅途的乐趣。
有些朋友向我抱怨,认为大学里强迫学生选修古典课程,或是某些差劲的教授教导方法不当,都会扼杀许多人对古典文学的兴趣。我自己倒没有碰到这个问题。那时候,我正热衷于各种具有反叛性的想想,因此不知不觉也注意到古典作品的范畴——结果它们给我极大的启示和满足,我的心灵也为之开阔不少。
由于这个缘故,我要在此大力鼓吹阅读伟大作品的种种好处。这尤其是迈向心智圆熟、自我提升的不二法门,更可以达到一个完美快乐的人生。
有一天,我在“周六文艺评论”(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中发现菲莉·玛金利(Phyllis McGinley)所写的一篇文章。她对许多伟大的古典作品,其热衷情形与我不相上下。她如此写道:
“对于不好的教育,我当然有一些话要说。无论从任何标准来看,我所受到的教育都是极可悲的;而无论是公开场合或私底下,我也足足嘀咕了好几年。……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我的牢骚渐渐少了,因为我发现疏忽也自有它的好处。”
“有一种东西我们不妨称之为‘文字山水’(literary landscape)。如英国古典文学,不仅辽阔,而且充满了生气。我初到此园地的时候,实在像个处处觉得惊奇的异乡人。……我不是随着向导而来的观光客,而是单独漫游的旅行者,无拘无束,只随兴致所至。”
玛金利女士的结论也值得一提。因为它对自我教化和自我成长,也都有很中肯的看法:
“当我初次认识狄更斯、奥斯汀和马克·吐温等人的时候,我真是全心全意地献上我对他们的敬意,因为我领受到所有读者所能领受的致福境界。祝福那些自认是毫无学识的人,因为他们将领受那些不朽的言语!”
我们的心胸和视野,比如好的音乐、美术、戏剧、社会服务和政治等。
虽然,阅读书籍是我认为自我追求进步最重要的因素,但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可以开拓戴尔·卡内基先生在好几年前开始研究林肯的生平,并且为他写了一本传记。这本书虽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财富,但整个研究和写作的过程却使他获益匪浅,日子也过得更快乐、更有意义。
为了激发我们自己的精神力量,我们必须抛开那些老观念,认为我们没有受到什么好的教育。我们要一心一意开始学习新东西,因为时间消逝得很快,没多久,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已变得衰老,身体每况愈下,朋友也不见了。但是,只要我们对身旁的事物永远保持兴趣,能不断用新思想填补内心的空白处,我们便不会觉得孤单寂寞,也会更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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