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期而遇
“起来,狄格利!起来,福勒奇!”传来波莉的声音,“它变成一棵太妃糖树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最可爱的早上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树林,草地上结满了灰白的露珠和银一般的蜘蛛网。一棵深色的生机勃勃的小树就在他们旁边,它和苹果树差不多大。
它的叶子是白的,相当薄,像那种叫作诚实花的香草,而且结了棕色的小果实,看起来很像枣。
“太好啦!”狄格利说,“不过我要先洗个澡。”他快速地穿过一两个花丛到了河边。你有在那种山涧河里游过泳吗?——那种流经红黄蓝石头、波光粼粼的浅瀑布。它和大海一样好,在某些方面甚至还更好。他洗完之后只能湿着身子重新穿上衣服,不过就算这样也很值得。等他回去后,波莉也去了,她游了泳:至少她说她一直在游,但我们知道她游得不好,不过最好还是不要问太多。福勒奇也去河里了,但它只是站在中游喝了好长时间的水,然后甩了甩它的鬃毛,嘶叫了几声。
波莉和狄格利摘了太妃糖树上的果实来吃。它的果实很美味,和太妃糖不完全一样,一方面是更软,另一方面是多汁,像是会让人想起太妃糖的水果。福勒奇也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它尝试吃了一个太妃糖果,虽说喜欢但是它感觉更喜欢早晨那个时刻的草。随后孩子们费了很大的劲爬上它的背,开始了他们的第二段旅程。
第二段旅程甚至比昨天还要好,一是因为大家都感觉很新鲜,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刚升起的太阳在他们背后,阳光在背后的时候,一切自然显得更好看了。这是一次很棒的飞行。他们的四面八方都是威严耸立的大雪山。他们下面很远的山谷是那么的绿,从冰川喷流而下的汇入主要河流的小溪是那么的蓝,仿佛他们在巨大的珠宝上空飞似的。他们很希望这部分的冒险能持续得更久一点。但不久后,他们都在嗅探着空气,说着“是什么?”“你闻到什么味了没?”“它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此时一股既温暖又稀罕的香味,仿佛来自世界上最美味的水果和花朵似的,从前方某个地方朝他们飘过来了。
“它是从那个有湖的山谷飘来的。”福勒奇说。
“确实如此。”狄格利说,“快看!湖的另一边有一座青山。看那水多蓝啊!”
“肯定就是那个地方了。”他们三个同时说。
福勒奇打着大圆圈盘旋而下,越飞越低,冰山显得越来越高。飘上来的空气每一刻都变得更温暖,更香甜,香甜到快要让人热泪盈眶。此时福勒奇已经在滑行了,它的翅膀静止不动地展开着,它的马蹄刨着地面。那座陡峭的青山正快速地向他们靠近。过了一会儿,它就有点笨拙地停在了青山的斜坡上。孩子们从马上翻滚而下,摔在了温暖的、柔软的草上,没有受伤,然后有点喘地站了起来。落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上山路上的四分之三处了,他们即刻出发爬上山顶。(我认为福勒奇要是没有翅膀让它保持平衡以及时让它飞起来的话,它是爬不上去的。)山顶的最高处被一堵绿色的草皮砌的高墙围起来了。墙内树木丛生,它们的树枝爬出了墙头,被风吹动的时候它们的叶子不仅呈现出绿色,还呈现出了蓝色和银色。旅客们到达山顶的时候,他们几乎在绿墙外绕了一圈才找到了门:那是一扇金子做的很高的门,紧闭着,朝着正东方向。
我认为到目前为止福勒奇和波莉都觉得他们要和狄格利一起进去,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不再这么认为了。你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一看就很私密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它是私宅,除非是基于特殊的事情被派到那里去,否则只有傻子才会想着进去。狄格利一下子就意识到其他人不会,也不能和他一起进去。于是他独自朝着门走过去。
当他走到离它们很近的时候,他看见金门上用银色的字母写着类似这样的话:从金门进来,或者转身离开;为他人摘取果实,或者克制忍耐;那些偷果实或者翻墙进来的人,将会满足内心的欲望,但要收获绝望。
“为他人摘取果实。”狄格利自言自语,“嗯,那就是我要做的。我觉得它的意思是我绝不能自己吃。我完全不知道最后一行在说什么。‘从金门进来’,嗯,如果可以从门进去,谁会爬墙啊?不过,这门怎么开呢?”他把手放在上面,门马上就开了,向里开了,几乎没有听到铰链转动的声音。这时候他能看到里面了,它看上去比之前看到的还要私密。他非常庄重地走进去,然后四处张望。里面的一切都很安静,就连靠近花园中央的喷泉也只发出了极小的声音。他的四周弥漫着一股可爱的香味。那是一个快乐的地方,但也很严肃。
他一下子就看出哪一棵树是正确的那一棵,一方面是因为它在正中间,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上面的大大的银苹果闪闪发光,而且它们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的地方投下了它们自身的光芒。他径直走向它,摘下一颗苹果,把它放进他诺福克夹克胸前的口袋。不过放进去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闻了闻。
他要是没摘倒还好,因为此时他感到一阵可怕的干渴和饥饿,极度渴望吃一口那个水果。虽然他赶紧把它放进了口袋,但树上还有很多。
吃一个有错吗?毕竟,他心想,门上的告示很有可能不完全是一个规定,很有可能只是建议——那么谁会在乎建议呢?或者就算它是一个规定,那么他吃了一个算不算违背规定呢?他已经遵守“为他人摘”的那一部分规定了。
他正在想这些的时候,碰巧抬头透过树枝看到了树顶。他看到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枝上有一只鸟正在安歇。我说“安歇”是因为它似乎快睡着了,或许还没完全睡着,它其中一只眼睛还睁开一条细缝。它比鹰还大,它的胸是藏红色的,头顶是红色的,尾巴是紫色的。
后来狄格利跟其他人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说:“它仅仅表明了在这些有魔法的地方要特别小心。你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你。”但是我觉得不管怎样狄格利都不会给自己摘一个苹果的。我认为,在那个年代要把类似“别偷东西”的思想灌输到男孩子的脑中比现在困难多了。然而,我们永远都没办法确定。
狄格利转身走回门边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来最后望了四周一眼。随后他极为震惊,他发现他不是一个人,那个女巫就站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她正好要扔掉她刚刚吃完的苹果的核。苹果的汁液的颜色比你预计的还要深,在她的嘴边留下了可怕的污点。狄格利马上就猜出她肯定是爬墙进来的。而且他开始明白最后一行说的“那些偷果实或者翻墙进来的人,将会满足内心的欲望,但要收获绝望”有点道理,因为女巫看起来比之前更强壮,更骄傲了,甚至有点扬扬得意,但她的脸十分白,像盐一样白。
所有这一切在狄格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他拔腿就跑,使劲向门跑去,女巫追着他。他一跑出去,门就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了。那让他领先了,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跑到其他人那儿的时候,他大声喊着“快,上马,波莉!站起来,福勒奇”,女巫已经爬墙出来,或者跳墙出来了,再次紧跟在他身后。
“别动。”狄格利转身对着她喊道,“否则我们会消失。不许再靠近一步。”
“蠢孩子。”女巫说,“你为什么要逃离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不停下来听我说,你会错过一些可能会让你幸福一生的信息。”
“噢,我不想听,谢谢。”狄格利说。但他听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女巫继续说着,“昨天晚上在树林里紧挨着你们的就是我,我听到你们讨论的所有内容。你摘了那边花园里的水果,放进了口袋。你打算把它带回去给狮子,一口都不尝,带去给它吃,给它用。你这个笨蛋!你知道那是什么水果吗?我来告诉你吧:
它是青春之果,是生命之果。我知道,是因为我吃了。我已经感觉我自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了。孩子,吃了它吧,这样我和你就能长生不老,成为整个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或者你们世界的国王和王后,假如咱们打算回去的话。”
“不了,谢谢。”狄格利说,“我根本不在乎能活过我认识的人都死去的时候。我宁愿活到正常的寿命,然后死了之后上天堂。”
“但是,你至爱的母亲会怎样呢?”
“她跟这水果有什么关系?”狄格利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笨蛋?只要吃一口那种苹果,她的病就会好。既然你已经有一个在口袋里了,而且这里只有我们,狮子又离我们那么远,那就使用你的魔法回到你的世界。不一会儿你就会在你母亲床边,把那个水果给她吃。五分钟后你就会看见她的脸色恢复正常。她会告诉你病痛消失了,再过一会儿她会跟你说她感觉强壮多了。然后她就会睡着——想着那一点,没有疼痛,没有药物,甜美放松地睡上几个小时。第二天大家都会说她康复了多么神奇啊。然后很快她会完全康复,一切又都会好起来,你们家会重新幸福起来,你就和其他男孩一样了。”
“哎哟!”狄格利喘息着,仿佛受伤似的,他把手放到头上。他知道此时他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
“狮子对你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要当它的奴隶?”女巫说,“一旦你回到你的世界他能对你做什么呢?如果你母亲知道你可以消除她的病痛,拯救她的命,还能让你的父亲不伤心,但你却不肯,宁愿为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世界里的一只野兽跑腿,她会怎么想呢?”“我不觉得它是野兽。”狄格利用有点沙哑的嗓音说,“它是——我不知道——”
“那么它就是更坏的东西。”女巫说,“看看它对你做过的事,看看它对你有多无情。那就是它对听从它的人做的一切。残酷无情的孩子啊!你宁愿让你母亲死去也不愿——”
“噢,闭嘴!”可怜的狄格利还是用沙哑的嗓音说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我——我承诺过了。”
“啊,但你不知道你承诺的是什么,而且这里没人能阻止你。”
“母亲她本身,”狄格利吃力地说着,“不会喜欢的——她对守信——偷窃——所有那类事情都十分严格。要是她在这儿——她会很迅速地告诉我不要那样做。”
“但她永远都不需要知道。”女巫说,她的口气比你可能认为的这样一脸凶相的人的口气更甜美。“你不用告诉她你是怎样得到那个苹果的,你父亲也不需要知道。你们世界没人需要知道任何关于这一整个故事的事。你知道的,你不需要带那个小女孩回去。”
那就是女巫犯的致命的错误。当然,狄格利知道波莉可以像他一样利用她自己的戒指轻松地离开,但显然女巫不知道。女巫提出的他应该丢下波莉的卑鄙的建议突然使她刚刚说的其他所有事情变得很虚伪。虽然狄格利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但他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他说(用一个不同的更响亮的声音):
“喂,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一切的?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母亲?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玩什么把戏?”
“做得好,狄格利。”波莉在他耳边小声说,“快!快逃。”她没敢在他们争论的过程中插嘴,因为要知道病危的不是她母亲。
“上马,”狄格利说,他把她弄到福勒奇的背上,然后自己尽快地爬上去。马儿展开了它的翅膀。
“走吧,傻子们。”女巫喊道,“孩子,等你老了,虚弱地躺着等死的时候,要想起我,要记得你是如何丢掉能获得永恒青春的机会的!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给你了。”
他们已经飞得很高了,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女巫也没有浪费时间抬头看他们,他们看见她向北出发,从山坡上下去了。
那天早上他们很早就出发了,而且花园里发生的事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所以福勒奇和波莉都说他们将很轻松地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纳尼亚。在回去的路上狄格利一句话都没说,其他两个也羞于跟他讲话。他很伤心,他甚至一直都不确定他做的是否是对的,但每当他想起阿斯兰眼中的泪光,他又变得确定了。
一整天福勒奇都用它那不知疲倦的翅膀稳定地飞着,在河流的引导下,向东飞着,穿过了高山,越过了树木繁茂的小山,接着越过大瀑布,然后慢慢地下去,下去,到了被巨大的悬崖的影子笼罩的纳尼亚的树林。最后,在天空还散发着夕阳的红光时,他看到了一个许多动物聚集在河边的地方。不久后,他就看到了阿斯兰就在他们中间。福勒奇降落下去,展开四肢,合上翅膀,慢慢着陆了。接着它停了下来,孩子们下了马。狄格利看到了所有动物、小矮人、半人兽、仙女,以及其他从左右两边向他靠近的东西。他朝着阿斯兰走上去,递给他苹果,说:“先生,我给你带来了你想要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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