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爱情与婚姻
在德国的某一个地区,有一种古老的风俗,据说可以用来试验一对未婚夫妻是否适合一起过婚姻生活。在结婚典礼之前,新郎和新娘先被带到一片广场上,那儿已经事先安置好一棵砍倒的大树。他们要用一把两端都有把手的锯子,将这棵树的躯干锯为两段。通过这个试验,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两人愿意和对方合作的程度。如果他们之间无法协调合作,他们将彼此为对方掣肘,而终将一事无成。
如果他们之一想要居功,什么事都要自己来,而另一个又甘心让开,那么他们的工作将会事倍功半。他们两人都必须积极进取,而且他们的积极进取还必须结合在一起。这些德国农人早就知道合作是婚姻的首要条件了。
如果有人问我爱情和婚姻是什么,我将会给他下列的定义,虽然这个定义可能是不完整的:“爱情,以及其结果的婚姻,都是对异性伴侣最亲密的奉献,它表现在心心相印、身体的吸引,以及生儿育女的共同愿望中。我们很容易看出,爱情和婚姻都是合作的一面,这种合作不仅是为了两个人的幸福,而且也是为了人类的利益。”
爱情和婚姻是为人类利益而合作的这种观点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每一方面。即使是人类各种追求中最重要的肉体的吸引力,对于人类的发展也是不可或缺的。我经常说:人类由于体能上的限制,所以无法在这贫瘠的地球上永久生存下去。因此,保存人类生命的主要方法,就是通过我们的生殖能力和对肉体吸引力的不断追求来繁衍后代。
在我们这个时代,爱情问题里会有各种的困难和纷争。给了婚的夫妇面临着这些困难,父母们又关心着他们,最后整个社会都牵涉到他们的难题里。因此,如果我们要为这个问题找出一个正确的结论,我们的研究必须完全摒弃偏见。我们必须忘掉我们所学过的事物,在探讨问题时,应该尽我们所能地不要让其他的思考来干涉完全自由的讨论。
我并不是说我们能够把爱情和婚姻的问题当做是完全孤立的问题。人类是绝对无法只凭他个人的想象去解决他的问题。每一个人都受到几种固定系带的束缚,他在一个固定的架构之中发展,他必须依照这个架构做出种种决定。这些系带之所以发生,首先是因为我们居住在宇宙之中的一个特定的地方,而且必须在环境给予我们的许多限制之下发展。其次是我们生活在我们的同类之间,我们必须学习使自己适应他们。最后是人类有两种不同的性别,我们种族的未来就依赖这种两性关系。
我们不难了解,假如一个人关心着他的同伴以及人类的幸福,他做每一件事情时都会先考虑其同伴的利益,他解决爱情和婚姻问题的方式也不会损及别人的幸福。他不一定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你如果问他,他对自己的目标可能也无法说得很清楚,但是他却自然而然地在追求着人类的幸福和进步,我们可以在他的各种活动里都看到他的这种兴趣。
有许多人对于人类的幸福是不太关心的。他们从来不问:“我对我的同胞能有什么贡献?”“我要怎样做才能成为团体中良好的一分子?”而只问:“生活有什么用?它能给我什么好处?我要为它付出多少代价?其他的人有没有为我着想?别人是不是欣赏我?”如果一个人应付生活问题时总是抱着这种态度,他也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他会不断地问:“它能带给我什么好处?”爱情并不是像某些心理学家所想象的是一种纯粹自然的事情。性是一种驱动力,一种本能,但是爱情和婚姻并不单单是如何满足性的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会发现,我们的性本能已经过发展而变得优雅和高尚。我们已经压抑掉了我们的某些欲望和倾向。从我们同伴的行为中,我们学会了要怎样做才不会惹怒对方。我们也学会了怎样穿着,怎样修饰自己。即使是饥饿,也不只是寻求自然的满足,我们有高雅的口味。饮食时,我们还要顾及种种礼仪。我们的驱力已经全部适应于我们共同的文化,它们都表现出我们已经学会的为人类福利和为我们的社会生活所做的各种努力。
如果我们把这种了解应用到爱情和婚姻问题上,我们会发现它不可避免地牵涉到大众的利益、对人类的兴趣等问题。这种兴趣是很基本的。在我们认清爱情和婚姻的问题只有考虑人类整体的利益才能获得解决之前,讨论这个问题的任何方面,例如它的补救、改变或新的婚姻制度等等,都是没什么好处的。也许我们应该改进它,也许我们应该为这个问题找出更完美的解答,但是,即使我们能够找到更完美的答案,它之所以完美,也是因为它能更周全地考虑到以下问题:我们生活在地球表面上,我们必须和别人发生联系,人类有男女两种性别。只要我们的答案能考虑到这些情况,其中的真理便能永久屹立不倒。
当我们采用这种研究方向时,我们在爱情问题中的第一个发现就是:它是要两个人协力合作的工作。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工作。我们多多少少都曾经学过如何单独工作,也多多少少学过如何在一群人之中工作,但是,我们通常都很少有成双成对工作的经验。因此,这些新的情况会造成一种困难,可是,如果这两个人以往对他们的同伴都很感兴趣的话,要解决这种困难便容易得多,因为如此一来,他们便很容易彼此发生兴趣。
我们甚至可以说,要完全解决这种两个人的合作问题,每一个配偶都应该关心对方更甚于关心自己。这是爱情和婚姻成功的唯一基础。我们应该已经能够看出,许多关于婚姻的意见及其改革计划都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如果每一个配偶对于其伴侣的兴趣都高于对自己的兴趣,那么他们之间便会有真正的平等。如果他们都很诚心地奉献出自己,他们便不会觉得自己低声下气或受人压制。只有男女双方都有这种态度,平等才有出现的可能。他们两人都应该努力使对方的生活安适和富裕,这样,他们才会有安全感。他们会觉得自己有价值,他们觉得自己被需要。在此,我们可以看到婚姻的基本保证,以及这种关系中幸福的基本意义。这种感觉使你觉得你是有价值的,没有人能代替你,你的配偶需要你,你的行为正确,你是一个良好的伴侣和真正的朋友。
在合作的工作中,是不可能让一个伴侣接受从属的地位的。两个人中如果有一个人想要统治对方,强迫对方服从,他们便无法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在我们现在的情况下,有许多男人(其实有很多女人也是如此)相信:男人应该扮演领袖的角色,他们要独裁专制,成为一家之主。
这是我们为什么有这么多不愉快婚姻的原因。没有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忍受卑下的地位。伴侣们必须是平等的,人们只有在平等的时候才能找出克服共同困难的方法。比方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能对生儿育女的问题达成协议。他们知道,当他们决定不生育时,他们已经做了能影响人类未来的事情。他们也会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达成协议,当他们遇到问题时,他们会尽快设法解决,因为他们知道,受不愉快婚姻影响的儿童,在精神上会饱受痛苦,而且不会有良好的发展。
在我们现代的文化里,人们经常都没有做好合作的准备。我们的教育都太注重个人的成功,都太强调要考虑我们能够从生活中获得什么,而不是我们能付出什么。我们很容易理解,当两个人以婚姻的亲密关系生活在一起时,在合作方面和对人关心方面的任何失败都会导致不幸的后果。有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经验到这种密切的关系。他们非常不习惯于考虑另一个人的利益、目标、欲望、野心和希望。他们还没有准备好要解决共同生活的问题。我们不必对我们举目所及的许多错误感到惊讶,我们应该面对这些事实,并学习如何在将来避免错误。
如果未经训练,成人生活的危机是很难得到有效解决的,因为我们一直都是遵照着我们的生活样式做出种种反应。婚姻的准备并非一蹴而就。在一个孩子典型的行为里,在他的态度、思想和动作里,我们都可以看出他是在如何训练自己,以准备应付成人的情境。他对爱情态度的主要轮廓在五六岁时便已经定型了。
我们在儿童发展的早期就能够看出,他已经在形成他对爱情和婚姻的展望。我们切不可以为他是在表现出像成人一样的性兴奋,他只是在对平常社会生活的一面下定决心而已,他觉得他自己是这种社会生活的一部分。爱情和生活都是他环境中的因素,它们自然而然地侵入他对自己未来的概念之中。他对它们必须有某种程度的理解,对这些问题也必须抱有某种立场。当儿童很早便显现出他们对异性的兴趣,并选择他们所喜欢的对象时,我们绝不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错误、胡闹或性早熟。我们不应该嘲弄它,或拿它当笑话。我们应该把它当做是他们迈向爱情和婚姻准备的一个步骤。我们不仅不应取笑他们,还应该同意孩子的看法,认为爱情是一种奇妙的事情,是他们应该准备从事的工作,是全体人类都必须参加的工作。如此,我们才能在孩子心中建立起一个理想,让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够以教养良好、肯热诚奉献的姿态和对方交往。将来,我们会发现孩子们都会成为一夫一妻制最忠诚的拥护者,尽管他们父母的婚姻并不十分和谐,他们也不会深受其害。
我从来不鼓励父母们太早对孩子们解释肉体上的性关系,或是对他们说太多他们还无法接受的性知识。孩子们对婚姻问题的看法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教导方法错误,他们会把它看做是一种危险,或是非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依据我的经验,在早年生活中,如五六岁时,便知道成人性关系的孩子,以及有早熟经验的孩子,在以后的生活里,都比较容易受到爱情的伤害。对他们而言,身体的吸引力还代表了危险的信号。如果孩子在较为成熟之后才有初次的经验和知识,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他在处理男女关系时犯错误的机会也少得多。帮助孩子的秘诀是不要对他撒谎,不要逃避他的问题,要了解他问题的背后是什么,并只向他解释他希望知道的事情以及我们确知他能够了解的事情。道听途说、凭空捏造的性知识害处最大。恋爱问题和其他两个问题一样,最好是让孩子自己独立解决,孩子应当凭他自己的力量去学习他想知道的事物。如果他和他的父母能够彼此信赖,他便不会遭受困扰。他会向父母问他需要知道的东西。我们还有一种迷信,认为孩子会听其友伴的蛊惑而误入歧途。我还没有看到过在其他方面都很健全的孩子会因此而受害的。孩子们并不会听信同学告诉他们的每一件事情,他们大部分都是很有鉴别力的。如果他们不敢确定他们所听到的事是否真实,他们会问他们的父母或哥哥、姐姐。当然,我也必须承认,我经常发现孩子对这些事情都比他们的长辈敏感,而且不愿启齿发问。
即使是成人生活中的肉体吸引力,也是在儿童时代便已经训练出来的。孩子们所获得的关于爱怜和吸引的印象,和当时环境中异性给他的印象等等———都是肉体吸引力的开始。当男孩子从他的母亲、姐妹或四周的女孩子那里获得了这些印象后,在以后生活中能使他感到有肉体吸引力的类型,都会被她们和他早年环境这些人的相似性所影响。有时候,他也会受艺术作品的影响。每个人都会受到他个人审美观念的驱使。因此,广义地说,个人在往后的生活里便不再有选择的自由,他只能依照他以往受过的训练来选择。这种对美的追求,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追求。我们的审美情绪一直都是以健康的感觉和人类的进步为基础的。我们所有的功能,我们所有的能力,都是遵循这个方向而形成的。我们无法逃避它。被我们认为美丽的东西,都是看起来似乎能永垂不朽的东西,以及对人类的利益和人类的未来有用的东西;它也是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朝此发展的方向。这就是不断驱策着我们前进的美感。
有时候,如果男孩子和母亲相处得不好,女孩子和父亲相处不和(当婚姻中的合作不是很和谐时,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他们会寻求和父母正好相反的类型。譬如,如果一个男孩子的母亲事事对他吹毛求疵,如果他很软弱,又怕受人压制,他便很可能觉得只有看起来不盛气凌人的女性才有性的吸引力。他很容易因此而造成错误:他找对象时,可能只找愿意顺从他的女性,然而,这种不平等的婚姻是不可能美满的。有时候,如果他想证明自己强壮有力,他会找一个看起来也很强壮的伴侣,这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强壮,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她比较有挑战性,能够证明他自己的强壮。如果他和母亲的不和非常深刻,他对爱情和婚姻的准备可能受到阻碍,甚至异性对他的肉体吸引力也会降低。这种障碍发展的程度各有不同,最厉害的一种是他完全排斥异性,而变成性欲倒错。
如果我们父母的婚姻非常和谐,我们的准备就会比较好。孩子们从他们父母的生活中获得了有关婚姻的最早印象,因此绝大多数生活中的失败者都出自于婚姻破裂或不愉快的家庭,这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如果父母本身都不能合作,他们自然更不可能教他们的孩子合作。我们在考虑一个人是否适合于结婚时,经常都是看他是不是曾经在正常的家庭中受过训练,以及看他对待父母、兄弟姐妹的态度。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在何处得到他对爱情和婚姻的准备的。当然,我们知道,决定一个人的并不是他的环境,而是他对环境的估计。他的估计是很有用的。很可能他在父母的家中经历过非常不愉快的家庭生活,但这也会刺激他设法使自己的家庭生活更为美满。他可能努力让自己为结婚做好准备。我们不能只因为一个人有过不幸的家庭生活,便判断他可能会失败而拒绝他。
最坏的情况是个人只顾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如果他受过这种训练,他会终日盘算着:我能从生活中得到什么样的快乐或兴奋?他会一直要求自由和解脱,从不考虑要怎样才能使其伴侣的生活更轻松,更富裕。这是一种不幸的做法。我把它比拟为缘木求鱼。它不是罪恶,而是一种错误的方法。因此,在准备我们对爱情的态度之时,我们不能只图安逸或只想逃避责任。爱情中如果含有犹豫和怀疑,爱情便不会坚固。合作需要有永恒不变的决心;当这种结合中包含有固定不变的决心时,我们才认为它是真正爱情和幸福婚姻的例子。这种决心不仅包括有生儿育女的决心,并且要教育他们,训练他们学会合作,尽我们的力量使他们成为良好的公民,成为人类种族中平等负责的一分子。美好的婚姻是我们养育人类未来一代的最好方法,所有人都应该记住这一点。婚姻其实是一项工作,它有它自己的规则和律法,我们不能只选用其中一部分,规避其他部分,而又不损及地球上的永恒定律———合作。
如果我们只把我们的责任限制在五年内,或者把婚姻当做是一段试验时期,那么便不可能有真正亲密的爱情奉献。假如男人或女人这样为自己预留退路,他们便不会集中全力来从事这项工作。任何一种严肃而重要的生活或工作,都是不能先替自己安排脱身之计的。我们无法创造出有限度的爱情。所有老谋深算、千方百计想从婚姻中脱逃的人都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他们脱逃的企图会损及他们的配偶,使其心灰意懒;在失望之余,他们的配偶也会成全其脱逃的愿望,而不再履行他们决定要一起实现的诺言。
我知道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有许多困难,它们妨害了许多人,使其无法依正当途径来解决爱情和婚姻的问题,即使他们有心要解决它,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然而,我们却不能因此而舍弃爱情和婚姻,我们要消除的是社会生活的困难。我们知道甜蜜的爱情关系需要一些特性———真实、忠诚、可靠、不保留、不自私……不难理解,假如一个人整天疑神疑鬼,他是不适于结婚的。假如夫妻两人都决心要保留个人的自由,真诚的爱情关系就没有实现的可能。这不是爱情。在爱情关系里,我们并非无拘无束,可以肆意行动的。我们必须受合作的约束。
下面,让我举个例子来说明私人的独断独行不仅对婚姻的成功和人类的幸福无益,而且会损害到男女双方。
我记得有一个个案,一对离过婚的男女结了婚,他们都是知识程度颇高的人,而且都希望第二次的婚姻会比第一次理想。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婚姻是为什么失败的,他们只想寻找补救之道,可是都看不到自己缺乏社会兴趣。他们自命为自由思想者,他们希望能有不受拘束的婚姻,以免彼此感到厌烦。因此,他们约好每个人都有完全的行动自由,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却要彼此信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对方。在这一点上,这位丈夫似乎勇敢得多。每当他回家时,他都有许多风流韵事来告诉他的妻子。她似乎很喜欢听这些话,并深以她丈夫的风流倜傥为荣。她一直想仿效他,建立她自己的爱情关系,但是在采取行动之前,她便患上公共场所恐惧症。她不敢单独出门,她的神经病使她整天待在家里,当她跨出家门时,便觉得混身不适,不得不退回去。这种恐惧症表面看来似乎是避免使其决心付诸实现的方法,其实还不仅如此。由于她不能单独出去,她的丈夫也只好在她身旁陪她。你可以看出这种婚姻的逻辑是如何打破其决定的。这位丈夫由于要留下来陪妻子,便再也无法成为自由思想者了。她自己因为害怕单独一个人出门,所以也无法运用她的自由。这位妇女如果想治愈自己的疾病的话,必须先对婚姻有比较清楚的了解,她的丈夫也必须把它看做是一种合作的工作。
另外还有些错误是在婚姻开始之前便已经造成了。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孩子,结婚之后,经常会觉得受到忽视。
他们没有让自己适应于社会生活。被宠惯的孩子结婚后也可能成为暴君,使他的伴侣觉得受人凌虐,觉得自己是在牢宠里,并开始想反抗。当两个娇生惯养的人碰在一起时,一定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会要求对方关心自己,注意自己,可是两人都不会觉得满意。下一步就是寻找解脱之道:其中一人开始和别人勾搭,希望能获得较多的注意。有些人无法只和一个人恋爱,他们必须同时和两个人坠入情网。只有这样他们才感到自由,他们能从一人身边逃到另一人身旁,而且不必负爱情的全部责任。但事实上,“脚踏两只船”其实就是一无所有。
还有些人想象出一种浪漫的、理想的而又非世间所有的爱情,他们沉迷在他们的幻想里,而不在现实中寻找他们的伴侣。太高的爱情理想会导致他们拒绝与异性恋爱,因为他们总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们。有许多人,尤其是许多女人,由于在人格发展中的错误,反而训练自己去讨厌并排斥自己的性别角色。他们妨害了他们的自然功能,如果不接受治疗的话,他们在身体上也无法完成成功的婚姻。这就是我所说的“对男性的钦羡”。在我们现代的文化中,由于对男性地位的过分高估,最容易造成这种错误。
如果孩子们怀疑自己的性别角色,他们便会感到不安全。
只要男性角色被认为是较占优势的角色,不管是男孩或是女孩,都会自然而然地觉得男性角色是值得钦羡的。他们会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扮演此种角色,会过分强调男性化的重要性,会设法避免让别人检验自己的男性化程度。在我们的文化中,这种对性别角色的不满是非常普遍的。在所有女性性冷淡和男人心因性阳痿的个案里,我们都很怀疑它的存在。这些个案都是对爱情和婚姻的抗拒,而且这种抗拒正是适逢其所。除非我们有男女真正平等的感觉,否则便不可能避免这种失败;而且只要人类中的一半还有对其地位觉得不满的理由,婚姻的成功也仍然有很大的障碍。合理的补救之道是平等的训练,而且我们也不能容许我们的孩子对其未来的性别角色觉得模糊不清。
我相信,在结婚之前避免发生性关系,是爱情和婚姻中亲密奉献的最佳保证。我发现,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喜欢他们的爱人在结婚之前先献出自己的身体。有时候,他们把它当做是一种不贞的表示,并且因此而感到震惊。而且,在我们文化的现状中,如果在婚前有超友谊关系,女孩子的负担将沉重得多。假如促成婚姻的是恐惧,而不是勇气,那也是一种重大的错误。我们知道,勇气是合作的一面。假如男人或女人是由于恐惧而不得不和其伴侣结合,他们便不会真心和对方合作。当他们和社会地位或教育程度比他们低的人结婚时,也是如此。他们对爱情和婚姻深怀恐惧,并且希望创造出让他们的配偶尊敬他们的情境。
友谊是训练社会兴趣的方法之一。从友谊中,我们可以学会如何推心置腹,如何体会到别人的心情和感受。如果一个孩子遇到了挫折,如果他始终受人监视和保护,如果他孤孤单单地长大,没有同伴,也没有朋友,他就不会发展出为别人设想的能力。他一直以为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而且也急着要保全他自己的利益。友谊的训练是一种为婚姻所做的准备。假如我们把游戏当做是一种合作的训练,它也是很有用的;但是在孩子们的游戏里,我们却经常发现与人竞争和超过别人的欲望。如果能设置一些能够让两个孩子一起工作、一起读书和一起学习的情境,那将是很有意义的。我相信我们绝不可小看舞蹈的价值,像舞蹈这一类的活动必须让两个人完成一件共同的工作,因此我认为舞蹈的训练对孩子们是很有好处的。当然我所指的并不是表演性质多于两人一起跳的舞蹈。如果我们有专供孩子跳的简易舞蹈,它对于他们的发展必然有很大的帮助。
职业的问题也能帮助我们看出一个人是否已经做好了婚姻的准备。在今天这个社会里,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必须置于爱情和婚姻问题之前。配偶之一,或夫妻两人都必须有职业,这样他们才能解决他们的生活,并支持他们的家庭。我们不难理解,良好的婚姻准备必定包含有良好的工作准备。
我们很容易看出一个人在接近异性时的勇敢程度,及其合作能力的程度。每一个人都有他特别的接近方法,都有他特殊的战略,以及其求爱的气质,这些都是和他的生活样式协调一致的。在这种恋爱气质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否对人类的未来抱有信心,是否合作,或是只对他自己有兴趣,临场退缩,并不断地责问自己:“我将演出一场什么样的戏?他们会怎么想我?”一个人在求爱的时候可能小心谨慎,也可能热情激进,无论如何,他的恋爱气质总是和他的生活样式相符的,而且只是它的一种表现而已。我们不能完全凭一个人在求爱时的表现来判断他是否适合于结婚,因为此时他有一个直接的目标在眼前,而在其他场合,他可能变得优柔寡断,犹疑不前。不过,我们仍然能从其中获得其人格的可靠指标。
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也只有在这种背景下),人们通常期望男性采取主动,先表示出爱慕之意。因此,只要这种文化要求继续存在,我们就必须训练男孩子们培养出男性的态度———主动,不犹豫,不退缩。然而,他只有觉得自己是整个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并将其利弊视为与自己切身相关时,他们才肯接受这种训练。当然,女性们也有求爱活动,她们也会采取主动;但是在我们现在的文化背景下,大多数女性都觉得自己应当保守一些,因此,她们对异性的仰慕表现在她们的风姿仪态、她们的穿着打扮,以及她们的顾盼谈吐里。因此,我们可以说,男性对异性的接近是简单而肤浅的,而女性对异性的接近则是深沉复杂的。
现在,我们可以再作进一步的讨论了。对于配偶的性的吸引力是绝对必要的,但是它却应当依照人类的幸福来加以改造。如果配偶真正对彼此感兴趣,他们便不会遇到性的吸引力全然消失的困难。这种消失意味着兴趣的缺乏,它告诉我们,这个人对他的伴侣不再觉得平等友善,也不合作,也不愿意再充实其伴侣的生活。有时候,人们觉得兴趣仍在,可是吸引力却消失了。这绝不是真的。我们的嘴巴经常撒谎,脑筋也时常不清楚,但是身体的功能却会吐露出实情。如果性的功能有了缺陷,必定是这两人之间未能真正地协调一致。他们彼此都已经丧失了兴趣,要不然,最少也是其中之一不再希望解决爱情和婚姻的问题,而只是在寻求逃脱之道。
人类的性驱力和其他动物的性驱力有一点不同之处:
它是连续不断的。这是人类的幸福和延续得以确保的另一途径,人类的数量之所以不断增长,人类的生命之所以绵延不断,并能以其巨大的数量来安然度过种种浩劫,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他的动物采用别的方法来保存它们的生命,例如,我们发现有许多动物的雌体都产下大量的卵,它们大部分在孵化成活之前便已经被毁坏了,但是总有一部分能安然无恙,因此这些动物也能生存下来。生儿育女也是人类保全生命的方法之一。所以在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中,我们发现,最能够自发自动地关心人类利益的人,都是最盼望要生育儿女的人,而在意识或潜意识中对其同类不感兴趣的人,都会拒绝接受子女的负担。如果他们总是索取和期待,而不愿给予,他们便不会喜欢孩子。他们只关心他们自己,而把孩子看做是一种麻烦,一种累赘,一种负担,一种会妨害他们自身利益之物。因此,我们可以说,要完满地解决爱情和婚姻的问题,生儿育女的决心是必不可少的。婚姻是我们所知道的、养育人类未来一代的最佳方法,所有人类的婚姻都应该记住这一点。
在我们实际的社会生活中,对爱情和婚姻问题的解决是一夫一妻制。它需要真诚的奉献,以及对配偶的关注,因此,诚心诚意地开始这种关系的人便不会破坏其基础。
然而我们也知道这种关系并非没有破裂的可能性,我们永远无法避免其破裂。把爱情和婚姻当做是一种社会工作,这是一种我们期望能将之解决的办法;然后我们还需要想尽各种方法来解决它。这种破裂之所以发生,通常是因为配偶们没有付出全力,他们不想创造出美满的婚姻生活,而只等待着要获得某些东西。如果他们以这种方式来面对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会面临失败。把爱情和婚姻当做和天堂一样是错误的,把结婚当做是恋爱史诗的终结也是错误的。两个人给婚之后,他们的各种关系才算正式开始;在婚姻里,他们才会面临真正的生活和工作,才有为社会而创造的机会。另外一种观点,是把婚姻看成一种终结或一种最后目标,这在我们的文化中也是非常流行的。比如说,在许许多多的小说里,我们都能看到这种观点。新婚其实正是一对夫妇一起生活的开始,然而,小说的情节却描写得好像一结婚,什么事情都圆满解决了,好像他们的工作已经大功告成了。另外一个必须加以指出的重要观点是,爱情本身并不能解决一切。爱情的种类非常繁多,要解决婚姻问题,最好是依赖工作、兴趣和合作。
在这整个关系中,并没有什么奇妙的事情。每一个人对婚姻的态度都是其生活样式的表现之一,如果我们能了解他的为人,我们便能了解它。它和他的各种努力和目标都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应该能够看出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总是想求得解脱或逃避。我可以正确地说出有多少人拥有这种态度,这批人都是被宠坏的孩子。这是我们社会生活中一种危险的类型———这些长大了的被宠坏的孩子,他们的生活样式都固定在四五岁的阶段,他们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观念:“我能够得到我想要的所有东西吗?”如果他们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每件东西,他们会认为生活是没有目的的。“如果我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他们问道,“生活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变得悲观,他们产生了“求死的希望”,他们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他们还从自己错误的生活样式中构造了一套哲学。他们认为他们的错误观念是天下唯一的瑰宝:由于这个世界压抑了他们的欲望和情绪,所以他要表现出这种切齿的痛恨。他们一直都在受着这种训练。他们曾经享受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当时,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得到每件东西。因此他们之中有些人仍然以为:
只要他们哭得够响,只要他们提出抗议,只要他们拒绝合作,他们就能获得他们所要的东西。他们不顾人类生活的息息相关,而只管他们个人的利益。结果他们不愿奉献一己之力,只希望不劳而获,他们也变得贪得无厌。所以,他们对婚姻也是浅尝辄止,他们希望有试验性的婚姻、露水夫妻式的婚姻,以及能够随意离婚的婚姻。在结婚之前,他们便先要求自由和不忠实的权利。可是,如果一个人真正对另一人感兴趣,他会有以下各种特征:他必须成为真诚的友伴,他必须勇于负责,他必须使自己忠实可靠。我相信,未曾成功地达到这种爱情生活或这种婚姻生活的人,总应该了解一下他的生活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关心孩子们的幸福也是非常必要的。如果婚姻不是以我所主张的观念为基础,它在抚育孩子方面便会有很大的困难。如果父母们经常吵架,并将他们的婚姻视同儿戏,如果他们不再认为他们的问题能够顺利解决,他们的关系能够延续下去,那么这种婚姻便不是能够帮助孩子发展其社会性的有利情境。
也许人们有许多不能生活在一起的道理,也许在某些场合他们最好还是分开,但谁能做这种决定呢?难道我们可以将这种决定权交给那些自己本身都未受到良好教养,自己都不了解婚姻是一项工作,而且又只关心自己利益的人吗?他们对于离婚的看法,正如他们对结婚的看法一样:“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们显然不是适于做决定的人。你可以看到经常有许多人一再地结婚又离婚,又一再地犯下同样的错误。那么应该让谁来决定呢?也许我们可以想象到:当婚姻中出了某些差错时,应该让精神病学家来决定它是否应当绝裂。这在我们国家是有困难的。我不知道美国人的想法是否如此,但是在欧洲我却发现大部分的精神病学家都主张个人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因此,当他们在这种个案中被人请教时,他们会劝人去找一个情人,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我敢断言:不久他们就会改变主意,而不再作此种劝告,他们之所以会作这种建议,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个问题的整体性,以及它和我们这个世界上其他工作之间的紧密关系。这种关系是我一直希望你们特别加以注意的。
当人们把婚姻视为个人问题的解决方法时,也犯了类似的错误。在此,我也无法述说美国的情形,但是我知道,在欧洲,当男孩子或女孩子有神经病的倾向时,精神病学家会劝他们去找情人或开始性关系。对成人,他们也给予同样的劝告。这其实是把爱情和婚姻看做是一种灵丹妙药,结果这个病人更为彷徨,更不知何去何从。正确解决爱情和婚姻问题,是整个人格最完美的实现。没有哪一个问题比它包括有更多的欢乐。我们绝不能把它看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也不能把它当做是罪犯、酗酒或神经病的救急药方。神经病患者在适于爱情和婚姻之前,必须先接受正确的治疗;如果在他还没有适当地应付它们的能力之前便贸然行事,他一定会遭遇到新的危险和不幸。婚姻是一种非常高的理想,它的解决需要我们做出许多的努力和创造活动,身心不健康的人是很难负起这个重担的。
在其他方面,婚姻也时常指向不正当的目标。有些人是为了经济上的安全而结婚的,有些人是为了怜悯别人,还有些人是为了要获得一个仆役来侍候他。婚姻中是不容许有这一类儿戏的。我还了解到,有些人结婚甚至是为了要增加自己的困难。例如,一个青年人在他的考试或事业上遭受到重重困难,他因此而觉得自己可能是很容易失败的人,如果他真的失败了,他便希望能借此原谅自己。所以,他便用婚姻来给自己添加麻烦,以获取脱身之词。
我敢断言,我们非但不应该小看这个问题,而且应该将之置于重要的地位。在我听说过的所有婚姻破裂案件中,实际蒙受其害的总是女方。无疑,这是男士在我们的文化中所受拘束较少的缘故。这是我们的一种错误,但是它却无法通过个人的反抗而得到改正。尤其是在婚姻中,个人的反抗总会扰乱社会关系和伴侣的兴致。要克服它,只有先认清我们文化的整个态度并加以改变。我的一个学生,底特律的罗席教授(Professor Rasey)曾经作过一次调查,发现有42%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能身为男人,这表示她们对自己的性别感到不满。当人类中的一半对她们所处的地位感到沮丧和不满,而且反抗另一半所享有的较多的自由时,爱情和婚姻的问题能够轻易地解决吗?当妇女们总是受人轻视,而相信自己只不过是男人们的玩物,并认为男人们不忠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时,那么,爱情和婚姻的问题能够轻易解决吗?
从我们所说过的各点,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简单明了而且实用的结论。人类不是天生就该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的。但是,我们居住在地球上,被分为两种性别,而且必须和我们平等的人类交往的事实,以及我们必须以有效的方式解决我们的环境强加于我们的三个生活问题的事实,都能帮助我们看出:只有一夫一妻制才能使个人在爱情和婚姻中获得最高和最完美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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