Ⅷ 法外之徒
在定律中,女人是暂时的,只是在大海的潮水之间时而显现,时而消失的一部分。女人还是藏起来好,生活在定律之外。
跟外面的炎热明亮相比,餐馆里就暗多了,像身处午夜。一个女人坐在最偏僻角落里的桌子旁,头上是一幅阿特米西亚·简提列斯基的《莎乐美与圣徒之首施洗约翰》仿制品。她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顶自行车头盔。
“我们迟到了,不好意思。”葆拉说。菲莉西亚耸耸肩,大嘴巴不知是笑还是不高兴,朝我们扮了个鬼脸。
“没关系的。”她说。
我们坐下后,葆拉开始讲我们如何绕了个弯,最后也没看到想看的东西。菲莉西亚耐心听着,眉头紧锁。
“我没听过那个地方。”她说。
“就在山底下,”葆拉说,“距离这里只有几百米。”
“这么近,你们还打车过来?”菲莉西亚疑惑地问。
葆拉说:“是因为太热了。”
“你热?”菲莉西亚惊讶地说,“现在还不算热,每年这个时候比这更热的日子多着呢。”
“我一直都没有习惯。”葆拉说。
“应该是。”菲莉西亚说。
“突然想喝点东西,”葆拉说,“比方说酒。我想喝点酒,”她伸手拿起菜单,“快受不了了。”
菲莉西亚慢慢点了点头。“好啊。”她说。
菲莉西亚是个瘦高个,在餐厅昏暗的灯光下,发白的长脸被雕琢出深深的阴影。
“这个,用英语怎么说来着?”葆拉说,“解开衣领。”
“是‘松开’,”菲莉西亚说,“‘松开衣领’才对。”
“菲莉西亚的衣领很紧。”葆拉说。菲莉西亚又扔给她一个见面时的微笑。
“也没有很紧啦。”她说。
“够紧了,”葆拉说,“但不至于让你窒息。你得活着,对吧?你活着还有用呢。”
“这话不假。”菲莉西亚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的头盔移到一旁,好让侍者把酒放下。
“这是什么?”葆拉突然问,“你最近都骑车?”“是的,骑车。”菲莉西亚说。
“你的车呢?”葆拉问。
“斯特凡诺开走了。”菲莉西亚耸耸肩说,“反正车也是他的。”
“可你没了车怎么行?”葆拉说,“你住得这么远,要是没有车,你寸步难行啊。”
菲莉西亚似乎想了想。“也不至于,”她说,“只不过得早起一小时罢了。”
葆拉摇摇头,低声骂了一句。
“我生气的是,”菲莉西亚说,“他说之所以要把车开走,是因为不能再信任我能照顾好车。”
“不信任你?”葆拉说。
“我们之前的约定是,”菲莉西亚缓缓说,“谁照顾亚历桑德拉,谁就开车。要是女儿去他那儿过周末,他就顺道把车开走。不过大部分时间女儿是和我在一起的,所以车一直停在公寓外面。要是车出毛病了,斯特凡诺全靠我掏钱修理。两周前,需要换新轮胎,花了我那个月一半工资。”
“他可占便宜了。”葆拉说。
“换过轮胎后,我收到了斯特凡诺的律师函,”菲莉西亚说,“上面说,我的收入养不起车,坏了也修不起。可我没注意到,车已经不见了。当时我正准备送女儿上学,已经迟到了。读信的时候我往窗户外面看,发现车已经不见了。他有一把钥匙,我这才明白,他一定是晚上来,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把车开走的。我那天特别特别忙,没有车根本不行。他居然都没有提前跟我说。真没想到。不过,我潜意识里开始明白,那辆车给了我一种安全、正当的感觉。虽然养车很贵,但毕竟属于我和他共同所有,这让我觉得自己被保护着。直到那一刻,我看了看窗外,原来停车的地方空荡荡的,原来我一直都靠着幻觉在生活。而再往前推一小时,我都还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幻觉了。可即使是在看到信的那一刻,我也还心存侥幸,打电话给他,想着他是不是搞错了。他很平静,语气就像对一个孩子解释他受惩罚的原因。我哭的时候,他更加平静了。最后他说我缺乏自制力,自讨苦吃。”
“可这完全是胡扯,”葆拉大声说,“你的律师完全可以说你在照顾孩子,需要车啊。”
菲莉西亚慢慢地点点头。
“我当时也这么想的,”她说,“就给律师打电话。虽然咨询费很高,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就是车证上的名字是谁。听律师的意思,这里没有人情可讲。我当时觉得不可能,就跟她说了好长时间,最后的律师费比其他任何开销都大。现在我也看明白了,斯特凡诺做事没有是非观,法律的空子能钻就钻。他明白,法律就是他的武器,而我只把法律当作正义的手段。不过,一切都晚了。”
“斯特凡诺太狡猾了,你真倒霉。”葆拉说。
菲莉西亚笑了。“我当年结婚时就想找个聪明人。”她说。
“在‘海盗’眼里,法律就像他们手里的链锤,可以用来任意摧毁一座建筑,”葆拉说,“很笨重,把东西弄得一团糟,最后什么都不剩。要是杀人合法,估计这条法律通过不到一分钟我就能听到有人敲门,肯定是他。虽然他很喜欢投机取巧搞些违法的事情,而且不被发现,但是他也不愿意因为我去坐牢,即使杀了我能给他带来快感。”
菲莉西亚靠在椅子上,玻璃酒杯放在大腿上。虽然灯光暗淡,还是能看到她无奈悲伤的微笑。
“这酒不错,”她说,“喝了想睡觉。”
“你累了。”葆拉说。菲莉西亚点点头,眯上眼睛微笑。
“今天早上,”她缓缓道,“我六点起床,七点把女儿送到了学校。之后骑车到大学,八点钟有一节翻译课要上。讲完课,我得骑车回来,坐上开往郊区的火车,那边的学校,我还有英语课和法语课要上。唯一的问题是,有位老师今天没来,所以我班上的学生增加了一倍。今天的课是要考试的,所以带回家批阅卷子的数量也增加了一倍。一开始我不知道怎样骑车把卷子带回去。还好,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我把卷子捆在后座上,一路这么骑回去。
这主意不错吧?之后呢,我坐火车到城里的图书馆。那里我有个讲座,是关于翻译文本分类的。最后才来的这里。
亚历桑德拉今天早上不舒服,我本来估计学校会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接她。那样的话,我完全应对不来了,全天都排满了。还好没打。”
“不过,学校没打,有人打。”菲莉西亚把椅子向后倾斜,头靠在墙上,“是我妈妈,说她不想再帮我保存一些盒子、小型家具之类的了。要是我今天不去把东西拿走,她就把它们扔到大街上去。我还记得,当时我暂住在朋友家里,那些东西没地方放,当时也没有车,我没法取。母亲家里有个不小的阁楼,那里放东西也不碍谁的事。母亲说她看见我那些东西就烦,要是我今天还不把东西拿走,她就把我的东西扔出去。我不怪她,是我自己把生活搞得一团糟,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母亲说,你自己衣食无忧地长大,可孩子却要遭罪。我对母亲说,妈,我跟你不一样。爸爸忙里忙外的,你根本不用工作。母亲说,是呀,看看你那所谓男女平等的思想把你害到什么地步了——男人都不把你当回事儿,随意地践踏你。你看安吉拉,你的表妹,人家从来不工作,离了两次婚,比英格兰国王都有钱,人家待在家里,照顾孩子,把他们当作自己的资产。可你呢,房、车、钱你一样都没有,孩子跟流浪儿一样,头发你也不帮着打理,把孩子眼睛都遮住了,她走路都看不清。我告诉她,妈,不是我不给孩子剪头发,而是斯特凡诺非要让孩子那样,还死活不让我剪,我也没办法呀。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的,居然连自己女儿的头发都管不了,还要让丈夫指手画脚。最后她又强调一遍再也不想看到我的东西了,就挂上了电话。”
“昨天晚上,”菲莉西亚继续说,“一位朋友来我家。
女儿没见过她,我们聊工作的时候,女儿突然打断了我们俩。她对我朋友说,妈妈整天聊工作,可是其实那并不是工作——她眼里的工作,在别人眼里只是爱好。你不觉得很搞笑吗,我妈妈的工作就是坐在那里读书?朋友说她不认同,翻译不仅是工作,而且是创作。女儿看看她,然后对我说,妈妈,这个人是谁呀,为什么来我们家?她穿衣服很不体面,像个女巫。朋友勉强保持着微笑,可我明白,孩子这样说话让她很尴尬,特别是五岁的孩子。在孩子面前,我也没办法告诉朋友,这都是斯特凡诺种下的恶果,现在报应显现了。他那种傲慢本性毒害了我的孩子。
我记得,我们俩刚分开的时候,斯特凡诺有次把女儿带走了好几天,我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那些天里我痛苦得快要疯掉了:每次睡觉几分钟就醒了,像一只困兽在家里来回踱步,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几天自己感受到的痛苦并不是责任心引起的。之所以会出现那种局面,并非我和斯特凡诺较量的结果,而是他残忍无情精心设计的。他不仅对我残忍,对孩子也是。他把女儿偷走,就是向我展示他的力量,证明他的强大——他想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走或者送回来都行。要是我们真动手打架,他还是会赢。他随随便便把孩子带走,就是想让我明白,我以为自己有力量——还有‘母性’这一古老的力量,其实我并没有,我也斗不过他。离开斯特凡诺,我也没有找到自由。我不过是在压抑自己的权利罢了,这些权利是他一开始赐予我的,他给我这些权利让我变成他的奴隶。你书里有一段话,”她对我说,“你也描述了自己类似的经历。我翻译那部分的时候非常小心,字斟句酌。在我看来,那段话就像一件易碎品,我生怕自己不小心毁坏它或者扼杀它。那段话描述的经历并不完全属于现实。我是从两人之间相互矛盾的话中看出这一点的。我一定要确保不把任何一个字搞错,后来,我感觉你用写作给这种半虚半实的东西赋予了合理性。我将它转化为另一种语言,让它的合理性延续了下去,确保了作品的生命。”
“ 我 们 这 些 存 活 下 来 的 人 , ” 葆 拉 边 说 边 倾 斜 酒杯,“即使身体功能丧失了,躯壳还残存。这让很多人无法忍受。这些残存的躯体,慢慢变老,变丑,而躯体里的灵魂并不想面对这些真相。那个‘海盗’这几年还在缠着我,每当我的生活稍稍有一点起色,他就来毁掉它。这酒喝得我头晕,”她说,笑容有些扭曲,让人难以捉摸,“就像过去他揪我的头发一样。只不过现在不觉得疼罢了。这就是报应,是不是?他以前拽我的头发,真疼,这样一比,喝酒头晕的时候讨论这些事情好得多。那个男人的头好像被割了下来,就放在盘子上。我不理解的是,你心里都看透了,为什么还会再婚。你在自己的作品里已经写了那些关于婚姻的定律。”
我说,我想通过婚姻,打破那些定律的桎梏。我的大儿子曾经照着墙上那幅画自己画了一张,很多细节他都漏掉了,只是把大概的形状和空间关系勾勒了出来。有趣的是,没了那些细节,没了那些让人联想到的故事,那幅画便没有了对谋杀的探索,只有对爱的复杂性的追问。
葆拉慢慢摇头。
“你不可能打破那些桎梏。那些定律是针对男人或者孩子的。对于女人来说一切只是幻象,跟海边的沙堡一样,只是孩子展现自己天性的手段。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前,搭建这些暂时的建筑只是本性流露而已。在定律中,女人是暂时的,只是在大海的潮水之间时而显现,时而消失的一部分。女人还是藏起来好,生活在定律之外。就当个——那个词在英语里怎么讲来着?”“法外之徒。”菲莉西亚说,灰暗中她咧开了嘴。
“法外之徒。”葆拉说,看起来很满足。她拿起空杯子,和菲莉西亚碰了一下:“我选择像法外之徒一样生活。”
出租车司机把我送到后,指了指海边的方向。他挥了挥胳膊,示意我过了大马路之后还得继续往前走。马路在沙丘中蜿蜒,最后消失在视线中。现在已经没有下午那么热了,天空泛着青色。沙地旁是低矮的墙壁,白色的水泥残留着阳光,与渐渐渗入的阴影中间形成了一条鲜明的分割线。海水沉闷的呼喊越过沙丘传来。虽然看不见海,却突然感受到了海的沉重与辽阔。
我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小儿子的名字。
“有件坏事。”他说。
说吧,我回答。
“是昨天晚上的事,”他说,“我和朋友不小心点着了火,造成了一些损失,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给你打电话没用的,你也不在。可我也联系不上爸爸。”
我问儿子,他现在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有些生气:“能听我说完吗?”他继续说,他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天晚上在一个朋友家。那个街区的地下有体育馆,还有游泳池。大概半夜的时候,他们三个决定去游泳,带着毛巾和泳衣到了楼下。他们之前在更衣室换衣服,两个男孩离开男更衣间后,门突然自己关上了。另一个男孩把毛巾落在了里面,搭在加热器上。几分钟后,他们从更衣室的窗户看到里面毛巾着火了。当时有个水池清洁器靠在墙边,他就用它的把手,够到毛巾,扔到窗户外,把火扑灭。到处都是碎玻璃,整个游泳池里都是烟,报警器也响了,所有人都跑了进来。他们大骂着,解释他们也不听。他的两个朋友踩到了玻璃,脚在流血。他们在哭,很害怕。可那些人只是不停地指责他们。有个人说,当时他儿子在上面睡觉,正要醒来时发现屋子里都是烟,十分震惊。那些人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和地址,说要报警,然后离开了。他们几个人留在原地,他把碎玻璃清理了一下,花了好久把朋友脚上扎的玻璃弄了出来。他们俩心情都很低落,过一会儿他让他们先回家,他自己在那里等警察过来。等啊等,可警察还是没来。最后他就离开,去学校了。
说完他哭了起来。
一整天他都坐在教室里想,是不是会有人来把他叫出去,他不知道怎么办。
我问他,失火的地方允许晚上游泳吗?
“允许的,”他声音透着悲伤,“经常能看到有人在晚上游泳。而且,门的事情也不能怪我们。我朋友告诉我门坏了,他们早就应该找人来修的。我知道,我们不该把毛巾放在加热器上,可那个地方连个提示语都没有。着火了之后我们才意识到不应该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警察也没来,我真希望他们能过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没来,我说,是因为你没做错。
他没说话。
我说,事实上,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因为你能想到用水池清洁器。要不然,整栋楼都有可能着火。
他立刻说道:“我写了一封信,用课间时间写的。信里面描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当时想把这封信送到那里,让大家看。”
我们俩都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明天,我回答。
“我能过去吗?”他说,“有时我觉得自己要从边上掉下去,可是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没人抓住我拉我一把。”
你太累了,我说。你一晚上都没睡。
“我觉得很孤独,”他说,“大家都当我不存在的样子。无论我做什么事。即使我的手腕摔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在意。”
你没做错,我说。
他说:“他们虽然问了些问题,但是他们没把事情连起来看,也不在意我说的话。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片段。”
你不能把自己的话跟所有人都讲,我说。不过你可以给一个人讲。
“也许吧。”他说。
想来就来,我说。我也很想你。
远处的天空泛起了红晕,一阵微风吹来,沙丘中的干草也跟着来回摇摆。大路上空无一人,我顺着路走,来到海边。很荒凉,到处都是垃圾,愤怒的海浪拍打着陆地延伸到水面以下。这里风要猛烈些,山丘在灰色的沙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还是山的形状。依稀能看到人影,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他们几乎都成双成对的,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行为亲昵,仿佛沉浸在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欢愉之中。不远处有人用浮木生了一堆火,风一吹,火焰就向上扭动着身姿。火周围的人多些,他们用火把烟头点着,橘红色的光斑仿佛给灰暗的周围戳了个洞。偶尔能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又很快被风声和海浪拍岸的声音淹没。
我穿过那些人来到了沙滩上。大部分都是男人,有裸着身子的,有的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还有一些男孩子。我经过时他们都默不作声,要么看向一边,要么好像没看到我,只有一两个人没有闪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有个男孩子,面容精致,跟我对视了一下,又把视线挪开,害羞地把头埋进了同伴宽厚的臂膀中。他是跪着的,半边浑圆的臀部藏在另一个男人的大手下。我继续往前走,那堆火周围的男人扭头看我,一脸诧异,像树林里一群受惊的动物。奇异的红光浸透了天空,染上了些许黄和黑。远处的码头和郊区的建筑被海浪污浊的薄雾笼罩着,若隐若现。
我找到一块没人的沙滩,开始脱衣服。不远处的海浪起起伏伏,发出低吼,气势汹涌,无休无止,带着红色和灰色的波光。过了山丘,风大了起来,沙子吹到了我的皮肤上。我下了水,压低身子往前,撞击着海浪。水下的陆地太过陡峭,我很快就被移动的海水包裹住了。海水冲击力太大,我只能跟着海水的波动起起伏伏。那些男人们转过头来看我。其中一个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结实,脸颊上长着浓密的黑色卷胡,肚子和大腿上的肌肉非常饱满。他慢慢走向水边,笑着,白色的牙齿在浓密的胡子中闪着光,眼睛盯着我。我一边转头看他,一边随着海水的起伏被越推越远。他在海浪被海岸拍碎的地方停了下来,全身赤裸站在那里,像神一般慈祥地笑着,头顶散发着光辉。
接着,他握住自己两腿之间粗大的玩意儿,开始对着大海撒尿。那根水柱水量充足,柱子很粗,喷射有力,仿佛他在往海里投射一根金色的绳子。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愉悦,那根金色的水柱还在从他的身体里向前喷涌,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看来他实在憋了太久了。海水将我托了起来,仿佛大海在叹气,我躺在它隆起的胸脯上。那个男人将自己放空,彻底地放空。我盯着他冷漠却陶醉的眼睛,心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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