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照片的压力
如今,社交媒体满足了人们对完美的期待,这或许比其他任何媒介的影响都要大。女孩们每天要花9个小时浏览朋友们源源不断上传的完美照片——几乎所有照片都经过修改和编辑,目的是向世人展示照片的主人是多么受欢迎,多么无忧无虑,多么聪明、漂亮和酷。
听着我遇到的一些千禧一代的女性的谈话,我不禁为她们感到担忧。她们承受着如此巨大但又完全日常的压力,要在她们的网络生活中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完美形象——这些话让我感到很震惊。“维护个人品牌”现象在严重困扰着她们,拍摄、编辑完美的照片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耗费她们的时间和精力。我曾听到一群20多岁的女孩在讨论她们这些朋友中谁最痴迷于得到理想的照片。她们在萨莎和蕾拉之间左右为难,不知该选谁:萨莎每天早上在镜子前反复摆拍,以确定哪种姿势与她当天的“气色”最搭;而蕾拉经常强迫男友和她在日出时一起拍一张合影,为的是在黎明时分捕捉自己“最美”的镜头。还有其他女孩告诉我,有些人晒出的“丑陋”照片让她们梦魇不断;也有女孩告诉我,她们感到恐慌,因为她们必须积极地记录下自己每天所做的每一件小事,以保持在同龄人眼中的“存在感”。
也许是为了保持真实自我的感觉,她们实际上把自己分为两种身份:她们精心塑造的网络形象和真实的自己。许多女孩都分别开通了Instagram或Snapchat账户,可以访问她们私人账户的只有她们最亲密的朋友,只有在私人账户中她们才会晒出自己穿运动裤的照片,分享她们学习呼啦圈舞时看起来傻乎乎(事实就是如此)的视频,或者在结束一段恋情时留言以表达悲伤。
她们知道这种身份分裂是不健康的,但对此却感到无能为力。人们对她们的期望是“积极而漂亮”,如果她们达不到这一期望,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安娜是一名研究生,今年25岁。她使用了“消极羞辱”这个词来表示她经常感受到的压力——当她发布的内容太过粗糙或真实时。安娜回忆起自己和男朋友刚分手后的那段日子,当时她真的很颓废,于是就发了一篇关于自己情绪低落的帖子。结果,周围的人不但没有支持她,反而说她“过于神经质”。发帖不到一小时,她就把那篇帖子撤了下来。
对女孩来说,“坚持让自己得到更多人喜欢”的做法更安全,也更容易,因为那是她们的通行证。你越循规蹈矩,追随你和喜欢你的人就越多。在完美女孩的世界里,追随你和喜欢你的人越多,你的价值就越大。可见,精心设计才是王道。
比较也是如此。心理学家、《大脱节:数字时代的养育、童年和家庭联结》(The Big Disconnect: Parenting, Childhood, and Family Connection in the Digital Age)一书的作者凯瑟琳·施泰纳·阿达伊尔研究发现,只要花9分钟浏览其他人的简介和照片,女孩们的焦虑感就会激增。她们的“错过恐惧症”(FOMO,fear of missing out)是非常非常真实的:每一篇她们没有参与的有趣聚会的帖子都会让她们感到自己遭到排斥、不受欢迎,每一张完美无瑕的照片都会让她们感到自己的不足。
她们不断地在无休止的比赛中竞争:谁拥有更多的追随者,谁的照片得到更多的赞,等等。呵呵,我明白,别看我已经42岁了,可我仍然痴迷地刷着自己在Instagram上的帖子,看看自己得到了多少个赞。
阿达伊尔回忆起她采访过的一个女孩。这个女孩经常和家人去度假。在一次旅行度假回来之后,她告诉阿达伊尔:“我假期过得棒极了,但在看到另一个女孩晒出的度假地点之后,我开始想,我们家是不是很穷啊?”阿达伊尔一开始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这个女孩显然是认真的。阿达伊尔对此评论道:“当然,这都属于第一世界的问题,微不足道。但这种想法非常可悲——比较会削弱和和美美一家人度假的意义和热情。”
所有这一切还有更糟糕的一面,其后果可能从受到伤害、感到尴尬发展到严重的心理问题。遗憾的是,羞辱和欺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在社交媒体上的羞辱和欺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它开始的年纪越来越小。如今,很多7岁的小女孩都有了自己的Instagram、脸书和Snapchat账户。她们年龄太小,还没有制定出相应的策略来应对她们在这些社交网站上看到的批评。一个十岁孩子的妈妈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她女儿的故事:她女儿两年前在Instagram上发的第一条帖子是一张一碗巧克力冰激凌的照片。她学校的一个女孩评论道:“呃……这是屎吗?”她的女儿感到十分羞耻和尴尬,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上传过任何照片。
另一位母亲眼中含泪、声音颤抖地告诉我,她13岁的女儿正经受着饮食失调的折磨。起因是她在网上发布了一张自己身着泳衣、披着浴巾的照片。但之后不久,这个女孩就出现了饮食失调的症状,因为一群男孩截屏了她的照片,并在网上传阅,照片的标题是“毯子里的猪猡”。最近,我读到一篇关于Snapchat的可怕而狂热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中学生们竞相看谁能对另一个孩子的性格或外貌发表最残酷的侮辱性评论。
女孩们似乎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彼此对抗,因为她们中的许多人会忍不住登录www.prettyscale.com这样的网站,上传自己的照片,并得到该网站所设计的具有煽动性的问题“我漂亮还是丑陋?”的答案。(问题下面有一行小字提醒道:“如果你感到自卑或不自信,请不要开始测试。”这似乎把所有青春期前和十几岁的女孩排除在外。)或者,女孩们也会登录可以匿名发帖的网站,比如ask.fm、Kik和Voxer。毫不奇怪,匿名网站是滋生残酷网络欺凌的沃土,这种网络欺凌还与悲剧性的自杀事件相关。比如,12岁的丽贝卡·安·塞德维克在一群中学生欺凌者的起哄下自杀了。这十分令人痛心。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学会勇敢的话,那就是为了教会下一代在面对这些信息和挑战时如何做出勇敢的选择。
看着这一切,我们开始意识到,作为成年女性,我们是多么倾向于安全行事、文过饰非、追求完美,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这就像一段代码,经过多年的“完美女孩”训练,已经被编入我们内在的程序之中。但是,请向对编程有所了解的人学习:所有的代码都可以被修改和重写,包括你是“选择完美”的代码还是“选择勇敢”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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