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水俣病的余波
1956年春天,日本水俣市有一名5岁的小女孩因病入院。她出现了走路和说话困难的症状,还伴以抽搐。两天后,她的妹妹因为同样的症状被收治,不久,医院接连收治了另外8名出现相同症状的病患。公共卫生官员去水俣市调查这种神秘的流行病时,发现该地区的猫也出现了抽搐和狂躁的症状,还看到有乌鸦从空中坠落,以及死鱼漂浮在湾区。
原来,水俣市的化工厂将废水直接排放到海湾中,而这些废水中含有甲基汞。甲基汞会在鱼类和贝类体内聚集,当它们被人们捕食后,甲基汞就积聚在人体内。健康的母亲也会生下有神经损伤的小孩,最终,约有上千人遭受由汞中毒引发的损伤。
2013年,一项禁汞的国际公约被命名为《水俣公约》。这项公约要求在2020年之前全面淘汰水银矿,规划并监管发电厂的大气排放,并且停止制造和交易许多含汞的产品——包括电池、电灯、化妆品和杀虫剂等。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负责人说,全世界的人都会因《水俣公约》而受益。
但这项公约也对一些含汞物质网开一面,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豁免是硫柳汞,即在某些疫苗中使用的乙基汞防腐剂。世界卫生组织建议为了全球健康考虑,不要禁用硫柳汞,美国儿科学会也附议。这项附议,正如两名学会会员所注意到的,是美国儿科学会对他们1999年立场的巨大逆转——在那时学会曾提议从美国使用的所有儿童用疫苗中移除硫柳汞。这种逆转当然会引来一些指指点点,指责美国的立场是事不关己高挂起,只要自家的疫苗不含汞,别人家的疫苗里有没有都无所谓。这背后的含义,是暗指美国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废物排放到全世界。但这暗示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因为在除疫苗之外的其他方面这是发生过的实情。
美国儿科学会在1999年的声明中,曾号召暂停使用硫柳汞,等待其安全性评估完成,但是声明中并未表达对用硫柳汞作防腐剂这一做法的担忧。正如学会所指出的,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人们已经在疫苗中添加硫柳汞多年,几乎没有证据表明硫柳汞有危险。但是从另一方面看,那时候也没有证据表明硫柳汞没有危险。美国儿科学会发表声明的时候,一项关于汞接触的大规模回顾性调查正在进行中,原因是FDA发现儿童从所有疫苗中接受到的乙基汞总量,有可能会超出国家为甲基汞制定的剂量标准。甲基汞是造成水俣病的元凶。但后续研究发现,乙基汞和甲基汞在毒性方面有天壤之别,其中一项是乙基汞没有甲基汞那种神经毒性。在回顾了自1999年以来这13年内进行的研究后,一篇于2012年发表在《儿科医学》的论文总结道:“没有可信的证据支持疫苗中的硫柳汞对人体健康存有任何风险。”
现在有120个国家使用含有硫柳汞的疫苗,每年大约能保护140万条生命。硫柳汞对于多重剂量的疫苗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而多重剂量疫苗和单剂疫苗相比,其制造、贮存和运输费用都更低。有一些国家很依赖多重剂量疫苗,不仅因为在费用上更经济,比单剂疫苗浪费更少,也因为多重剂量疫苗不需要冷藏贮存。在一些地方,尤其是比较贫穷的国家里,禁止硫柳汞则意味着禁止了针对白喉、百日咳、乙肝和破伤风的免疫接种。
美国儿科学会前会长说,如果在1999年我们对硫柳汞有现今这样充分的了解,那么关于硫柳汞的声明根本不会被写就和发表。也许吧,虽然儿科学会的声明不仅指出了对于硫柳汞的认识不足这一问题,也是对当时的社会风气做出回应。安德鲁·韦克菲尔德在1998年的研究中将麻风腮疫苗和自闭症联系起来,造成了大范围的社会恐慌,而公众在此之前就已对疫苗的安全性半信半疑,因为1981年的一项研究曾暗示百白破疫苗会造成脑损伤。在英国、丹麦和美国等地进行的后续研究都驳斥了这个结果,但是新发现不能逆着时间轴除患弭乱,消除已存在的坏影响。儿科学会的报告是为维护公众对疫苗的信心而做出的努力,结果却被用来出口美国的焦虑。
即使在发达富裕的美国,硫柳汞也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在分秒必争的疾病流行期间,硫柳汞让快速运输和分派疫苗成为可能。目前,我们和其他许多富有的国家都使用昂贵的单剂疫苗,原因很简单,我们用得起。有不少组织非常强烈地反对《水俣公约》中对硫柳汞的豁免,自闭症活动团体安全神智是其中声音特别响的一个,他们多次暗示这个豁免包含有金钱利益的因素。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豁免的确是包含有金钱利益的因素,因为只有豁免硫柳汞的使用,贫穷国度的儿童们才可能用得起那些疫苗。正如全球的医疗研究者在《儿科医学》的论文中观察到的,反对豁免的团体都是像安全神智这样的来自高收入国家的非政府组织,禁不禁止硫柳汞的使用都不会影响该地区的接种率。富裕国家能够把玩疫苗与各种严重后果间莫须有的关联,而贫穷国家则没有这个奢侈的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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