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分割化的文化是好还是坏?许多人认为大众文化是一种社会纽带,有利于保持社会的团结。如果我们一个个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这还是一种共同文化吗?我们的兴趣还会与我们的邻居们一致吗?
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卡斯·森斯坦(Cass Sunstein)在《网络共和国》(Republic.com)一书中提出,风险确实存在——网络文化确实鼓励了组织分化:“随着我们的交流空间越来越个性化,社会面临着分裂的风险,共同社区面临着瓦解的风险。”他再次提到了著名的《每日之我》(Daily Me),也就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假想的那份终极个人化的报纸。在森斯坦看来,假如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读自己的《每日之我》,“你就不会碰到你不感兴趣的主题和观点。你能轻轻松松地只看你想看到的东西,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道德规范与公共政策中心(Ethics and Public Policy Center)的高级研究员克里斯廷·罗森(Christine Rosen)也有森斯坦这样的担心。在一篇为《新亚特兰蒂斯》(The New Atlantis)杂志撰写的文章中,她说:
这些技术是否会促进政治的多极化?它们对艺术、文学和音乐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总希望用最快、最方便、最容易个人化的方式寻找我们想要的东西,在急匆匆地寻找这种方法的过程中,我们创造的究竟是折中主义的个人剧院还是精密复杂的回音室?我们弘扬的究竟是创造性的个人主义还是狭隘的个人主义?我们看到的究竟是选择的膨胀还是品位的退化?
罗森认为,这些技术会导致“个人中心主义”的抬头,也就是对个人品位的一种极端自我、极端狭窄的执著追求。TiVo、iPod和形形色色的狭隘内容允许我们创造我们自己的文化表述方式。而在罗森眼中,这是件坏事:
这些技术给了我们一种幻觉——我们已经完美地控制了一切。它们很可能让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任何惊喜可言。它们鼓励的不是兴趣的培养,而是个人迷信的麻木重复。可笑的是,当我们被囚禁在我们自己的小小技术世界中时,我们反而越来越难看到真正的个性了。
罗森说得对吗?我怀疑。事实上,我的看法似乎恰好与她相反。一个小众文化世界实际上是个极度丰饶的世界,但推荐系统和其他过滤器的强大指引作用会鼓励人们更多地探索,而不是对纷繁的选择望而却步。我们的iPod装满了从朋友那里索要来的音乐,我们的TiVo不停地根据其他人的收看习惯向我们推荐影片。Netflix的例子证明,如果顾客们有能力从数万部影片中挑出任何一部,他们不会一头扎进二战纪录片的小圈子里面再也不肯出来。相反,他们的兴趣会变得非常广泛:这个月重温经典老片,下个月探索科幻天地。
同时,博客世界可以说是新观念的最佳传播媒介。只要一个观点或信息是有价值的,人们就会与它链接,不管它来自何方,也不管它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这种传统就是一种强大的多样化力量。博客的主要风险在于主题的泛滥,不是主题的贫乏。如果一个正在阅读博客内容的人没有任何的收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要么不幸误入了博客世界中的一块不毛之地,要么需要上一上补习班,重新理解一下超级链接的意思。
既然网络内容没有什么是权威的,你完全可以独立地参考足够多的资源,独立地做出自己的决定。这将结束正统机构高高在上、不容挑战的特权时代,开启一个的新时代,这样的时代需要探索精神,也鼓励探索精神。20世纪60年代让我们学会了质疑权威,但并没有提供质疑权威的工具。现在我们掌握了这些工具。今天的问题只是如何最有效地使用工具,如何避免被纷繁世界中的不确定性击败。
根本上说,一个能够提出问题、回答问题的社会要优于一个只知道接受专家教诲的社会。如果专业地位不再是权威性的代名词,我们必须设定我们自己的质量标准。这会鼓励我们独立思考。举个例子:维基百科只是探索一个问题的起点,不是最终的定论。
这也是“电视懒汉”时代的终结。在电视网的巅峰时期,我们收看的或许是同样的节目,但我们往往是独自收看节目的——在黄金时段“一个人打保龄球”。在今天的网络时代,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情,但却更有可能接触到其他人了——或者阅读他们的文章,或者与他们在线交谈,或者只是以他们为行为榜样。共同文化的损失已经被更多的交流弥补了。
今天,与其说我们正在四分五裂,不如说我们正在沿着不同的维度重新组织。还是那句话:我们的饮水机越来越有实质意义,有许多不同的饮水机,而且聚在每一个饮水机旁的人都是自发加入的。我们不再依靠浅薄的大众共同文化与其他人松散相连,我们已经有能力凭借对小领域文化的共同兴趣与同样多的人(甚至更多的人)缔结更紧密的纽带。
尽管主流文化机构的衰落可能驱使某些人转向志同道合者的小圈子,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人类的好奇心和无限信息的共同作用将把大多数人变得更加开放,绝不会更加狭隘。
我们已经看到,看似自然的大热门时代实际上主要是由20世纪后期的广播技术决定的。在那之前,大多数文化都是地方性的;在未来,我们的文化将是以兴趣纽带为基础的广而杂的平行文化。我们的文化仍会与其他人相同,但不会与所有人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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