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我们生存的宇宙、地球说起
大家知道,宇宙诞生于距今大约137亿年之前。宇宙的起因是一个小小的基本粒子的团块所引发的大爆炸。因所谓“大爆炸”而诞生的宇宙,而后不断地膨胀,至今还在继续扩展,这个事实已为天体观测所证明。
这个宇宙诞生后,在距今46亿年前,在气体状态的太阳系星云中,在粒子反复集聚和碰撞的过程中,出现了许许多多小行星。我们人类居住的地球,就是由这些小行星的结合而诞生的。
当时灼热的地球渐渐冷却,在距今40亿年前,形成了海洋,海洋中产生了原始的生命,这种生命不断进化,并开始登上陆地。这是约4亿年前发生的事情。
这种登陆后的生物,接连不断继续进化,据说,在距今约700万年前,在非洲,人类诞生了。此后,人类经过猿人、原始人等阶段,在反复的进化和灭绝的过程中得到发展,终于进化成我们现在生存的人类,就是所谓智人。
就这样,人类成为在地球上获得进化发展的生物物种之一。同时,当初的人类不过是生物圈中的一员,就是生物世界中的一个物种,换言之,人类只能在自然环境条件的制约下被动地生存。
这个时代,人类以狩猎采集为生。比如在森林中采撷果实,摘取草木的嫩芽,在河海中捕鱼,在山岭中狩猎。就是说,当初的人类,以狩猎采集的生存方式,在生物圈中参与物质与能量的循环。
然而,大约在1万年前,人类开始了农耕畜牧,迎来了全新的生存方式。人类烧毁森林,使之变为耕地,栽种作物当粮食。或者开伐林地,使之变为草地,放牧家畜。这种农耕畜牧的生产活动,改变了地球上物质和能量原来的循环流程。
在狩猎采集时代,人类只是一种弱势的、被动的存在,只能利用地球所具备的物质和能量参与循环。而进入农耕畜牧时代,人类却能动地改变了地球上物质和能量的流程。
这意味着人类从生物圈的束缚中获得解放,建立了自己独立的生活圈,即人际圈。同时这也给人类带来了精神上的变化。
所谓精神变化是指人类告别受自然支配的生存方式,要依照自身的意志,发挥自身的才智,要为自身的利益,来利用自然,改变自然。
换言之,为了人类的利益应该征服自然,这已逐渐成为一种固定的观念。而这时的人类还抱有一种幻想,就是自然以及自然带来的资源是取之不尽的。
根据这种想法,人类大量采伐森林,把它变为种植谷物的农场或饲养家畜的牧场。这种做法使生物物种急剧减少,改变并破坏了地球原有的生物圈。但是,这时的人类还只能依靠人力或驱使牛马,对自然的改造能力还停留在有限的阶段。
同时,进入农耕畜牧时代后,人类社会的状况也发生了质变。食物的生产开始后,人类就要追求富裕和安定,并开始储备剩余的食料。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围绕储备食物,即所谓财富,人类开始了互相争夺。欲望不断滋长,为了抢夺对方的财富,引发了各种斗争。
要求自身富裕的欲望愈加膨胀,斗争的规模日益扩大。人类为了抵御外敌、保护自己,就在城市周围修筑城墙、挖掘壕沟。我们今天看到的古代文明的遗迹,那些雄伟的城墙和护城河就是证据,证明了人类的欲望和为了满足欲望而发生的争斗。
人类争夺财富的历史,兴衰存亡长达数千年。与此同时,人类还具备强烈的好奇心、探求心,不断追究各种自然现象背后的原理,并在制造器物方面不断地钻研创新。其结果,引发了250年前英国的产业革命。蒸汽机的发明让人类获得了巨大的驱动力。这种驱动力,使人类促进地球物质和能量循环的力度飞速增长。
比如,澳大利亚大地里埋藏的铁矿石,如果依靠自然的力量向日本列岛移动,由海流的作用一点一点移动,需要花费几千万年的时间。但利用具备驱动力的船只,这种移动很快就能实现。这样,人类就大大改变了地球物质和能量的流程。
这种驱动力的中心是石化燃料。内燃机强大的驱动力和大量消耗的石化燃料,造成了现在的地球环境问题,这是人类给地球物质和能量的循环强加的巨大的负担。
人类摆脱生物圈的束缚以后,依仗这种驱动力使地球生物圈迅速衰退,使人际圈畸形地发展壮大。
人类获得这种驱动力后,将“追求更加富裕的生活”、“构筑更加便利的社会”这种欲望作为引擎,加上好奇心、探究心的扩展,人类不断推进科学技术,仅仅用了200多年的时间,就创造了富裕而又便利的现代物质文明。
现代物质文明的基础是“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丢弃”。
在这样的经济结构中,需要大量的制造、使用、丢弃物品才能不断促进经济增长。按常理思考,这样做太过浪费,但在现在的社会结构中,这样做却能促进经济发展,进而引导社会整体的发展。
然而,这种基于人类的欲望而损害自然的所谓文明不可能长期持续。前年,由著名的埃及学专家吉村作治先生当向导,我和哲学家梅原猛先生一起,花一周时间访问了埃及。
埃及文明从距今5 000年前开始发展,2 000年前衰亡。只残留下金字塔和大神殿等历史遗迹。仰望在沙漠中耸立的雄伟的遗迹群,我不禁要思考人类文明的前途。
位于现代伊拉克地区的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文明也是一样。古代许多灿烂文明的遗迹只剩下了纪念碑,甚至连遗迹也已经消失。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流域曾经被森林所覆盖,一度是富裕的粮仓,而如今已是沙漠一片。
征服自然,只为利用自然而利用自然,其结果是盛极一时的文明招致覆灭。玛雅、阿兹台克等中美洲的文明也一样,能够持续千年以上的人类文明很少。
这样看来,在200多年前,以产业革命为契机的近代物质文明究竟能够持续到何时呢?
人类本来不过是生物的一种,但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人类利用其他的动植物,以牺牲自然环境为代价,享受到了优越的现代文明,但是破坏地球环境又招致了人类自身的生存危机。
1800年江户时代中期,地球人口只有10亿。经过200多年到了今天,人口已膨胀到70亿。不必等到本世纪末,据统计,地球人口将达到100亿。100亿这么庞大的人口,大家都要富裕和便利,都想过上奢侈的生活。这就必须有更多的能源,大量的食物,到时或许连水也将供不应求。
100亿人口所需的能源、食物、水,到时候能确保吗?许多有识之士都认为不可能。有一种悲观的预测,就是40年后的2050年,现今的物质文明将会崩溃。
人类仍然以欲望为动力,继续追求富裕和便利,但事实上人类只能在地球允许的范围内发展。超越界限的时间不是遥远的将来,而就在这30年、40年的短时期之内。照老路走下去,结果只能是现代文明的崩溃和人类的毁灭。
这就是我们人类面临的现实。在俯瞰人类历史的时候,我们再来思考当前由美国金融危机引发的世界性的经济萧条。
我认为这次世界性的经济萧条,也是人类欲望的产物。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以人类的欲望为动力,希望以更轻松的方式获得更富裕、更便利的生活,同时发挥人类具备的意志和才智,追求无止境的发展。
以钱生钱的金融界的技术进步最为突出。以美国为中心的金融机构,利用高度的数学、统计学的智慧,利用最尖端的IT技术,应用杠杆原理开发出金融衍生产品,向全世界推销,以获取巨额利润。
这就是典型的利己欲望的产物,贪得无厌,企图轻轻松松赚大钱。
这种浸透无止境欲望的所谓金融衍生产品中,次级贷款这一风险极高的债权被作为证券销售,流向全世界,最终露出破绽,给整个世界经济带来重大打击。
世界各国重要的金融机构面临破产,为挽救危局,各国政府注入了巨额资金。到了今天,世界经济总算有所好转。但是,下滑的主要因素仍然不少,今后的形势不容乐观。
现在的世界经济在资本主义的系统中运行。1991年苏联解体后,人们就认为资本主义是唯一有效的经济模式,资本主义所倡导的“市场原理主义”、“自由经济主义”、“绩效主义”才是正确的社会原理。
市场原理主义、自由经济主义是在自由放任的经济竞争中,明确划分出强者和弱者,营造出一个“等级社会”。而绩效主义使能力强的人和能力弱的人获取的报酬产生巨大差异,从而引发社会的矛盾和动荡。
特别在美国的经济界,某些企业经营者因获取巨额报酬,受到社会的责难。他们的做法不仅让企业内外产生不公平的感觉,而且由他们的利己欲望引发的极端利己的行为,被视为“贪婪”而遭到社会严厉的批判。
2008年9月破产,并由此引发经济危机的美国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的首席执行官理查德·福尔德,在2000年后的任期中获得3.5亿美元的巨额报酬。
另一家美国大型投资银行美林证券,因次贷危机遭受巨大损失,被美国银行收购,它的首席执行官斯坦尼·奥尼尔引咎辞职时的退职金竟高达1.6亿美元。
企业利润是企业全体干部员工共同努力和协作所取得的成果,这种成果却被认为是企业领导人一个人的功劳。一人独享高额报酬,这是极不应该的。这种做法引发企业内部的不和谐,甚至成为企业破产的原因。
美国金融机构的CEO们,他们将自己企业的财务弄得一团糟,他们应该向员工们谢罪;他们迫使公共资金注入,他们应该向社会赔罪;他们开发、销售金融衍生产品,给予世界经济莫大的损害,他们应该向全世界认罪致歉,他们没有资格获取报酬。
美国总统奥巴马终于采取措施,抑制接受公共资金的金融机构经营者的报酬。现在,据说美国也开始讨论经营者合理的薪酬问题。但是根据最新的报道,接受公共资金援助的美国有关金融机构,随着业绩的改善,又准备给予干部员工们巨额的奖金。
这种不公正的财富分配方式,通过社会监督、各国政府及有关机构的规范,虽然有了若干修正或纠正。但光凭这些,要从根本上解决因绩效主义导致的等级社会的矛盾和不公平感,是不可能的。
同时,前面谈到的,针对次级贷款那样的金融产品,虽然加强了国际监督,通过完善法规加强了制约,但是,只要贪婪的欲望存在,只要追求投资高回报的投资者和投资机构存在,高风险高回报的新的金融产品还会开发出来并向全世界蔓延。
我认为现代资本主义的根本问题不是方法论的问题,也不是制度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人的素质的问题。现在必须把资本主义向更有节制的方向改变。
为此,大家都在强调要完善机制,加强监管。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人必须具备正确的伦理观和道德观。资本主义应该是一个不只为自己,也要为社会去追求利润的经济体制。
以欲望为基础建立的现代社会中,我们应该怎样去工作和生活,企业经营者要重新思考这一问题。这时,重要的就是“知足”这个观念。这点我曾经多次强调过。
人类所持有的欲望,作为原动力,给人类带来了无止境的成长发展。但基于这种欲望的人类活动再继续下去,必将招致人类的破灭。
将人类的欲望向有节制的方向转变,一个必要的观念正是“知足”。
一开始我就提到,从人类发展史的观点来看,人类必须抑制过度的欲望,“有这个生活水平已经足够了”,将成长发展控制在有节制的范围之内。否则,人类给地球造成的负担将超越允许的限度,现代文明就将崩溃,人类就将走向破灭。
特别是,地球上70亿人口中的大部分都属于发展中国家,这些人也要提高生活水平,今后也会以经济的高增长率为目标。他们要消费的资源、能源将有一个飞跃性的增长。
发展中国家的人们要求摆脱贫困,我们不能熄灭他们的希望之火。同时,要求发达国家的人们自动放弃富裕的生活也不现实。
但是,发展中国家的人们将要消费的资源、能源,与已经享受高度文明的发达国家的人们消费的资源、能源相加,从地球资源有限这点上看,这种重负,地球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
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人们要在这个地球上和平共处,并且要共同构筑能持续发展的社会,首先,以发达国家为中心,人们的意识必须朝着“知足”这个方向来一个大的转变,必须大幅度降低人们对资源、能源的消耗水平。
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丢弃,这个现代社会的风潮必须从根本上予以矫正。通过技术革新,尽量降低消耗,同时开发高附加值的产品。整个产业和社会都要朝着这个方向进行重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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