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为经济危机
① 人无节制的欲望招致了金融危机
◎ 次级贷款问题的“结构”
金融危机还在蔓延,不仅美国,全世界各国政府都在努力应对,但问题看来不容易解决。美国这次金融危机是怎样造成的呢?我们来回顾一下。
美国有关机构向在买房上信用度不足的人发放购房贷款,即所谓“次级贷款”。次级贷款与普通贷款不同,为了减轻借款人的负担,开始时贷款利息很低,几年后利息大幅攀升。当时美国房地产非常火爆,房地产价格直线上升。利用这笔贷款买房,即使几年后贷款利息上升,因为房屋升值的幅度更大,所以足以应付还贷。贷款的金融公司、银行事先都这么宣传,借钱买房的人也深信不疑。借贷双方因而成交了。但事与愿违,美国房地产泡沫破裂,房价不涨反跌。
一方面贷款利息逐年增加,另一方面房子又降价贬值。购房者无力还贷,银行就把房子扣押,强行收回,不断出现大量的空置房。
还不了贷款,房子被没收,如果到此为至,问题也算告一段落。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美国的金融界一般都会把这种债权证券化。这种次级贷款的债权由民间金融机构买进,而半官半民的美国联邦国民抵押协会(房利美)和美国联邦住宅贷款抵押公司(房地美)将这债权证券化,并予担保。房利美、房地美两家公司把有问题的、借出去可能收不回来的债权做成证券,在全世界大量抛售。
而越是风险高的金融产品利息也高,用次级贷款做成的证券就有很高的利息,全世界很多金融机构争先恐后购买。金融机构吸引老百姓存款,要付利息,他们要用这存款进行资本运作,寻找高回报的金融产品,眼光很快被吸引到与次贷有关的证券上,想借此好好赚一笔。
但利用这个贷款买房的人一个接一个破产,将这项贷款的债权证券化后卖出去的金融商品也就一落千丈。给持有这些证券的企业、银行带来了巨额的不良资产。有一种说法,有2000万亿日元(约140万亿元人民币)的金融资产遭了殃。
因为巨额的不良资产,美国的银行几乎丧失了全部自有资金,缺少了自有资金,银行业务就无法开展,结果雷曼兄弟公司倒闭了,其他大银行也面临破产,美国政府正在注资解救。
◎ 贪婪的欲望催生的“万宝锤”——“金融衍生产品”
据说近年来金融界技术进步很快,借用许多数学家、统计学家的力量,开发出了不少现代化金融产品。什么叫金融?在我们这些老派的人看来,钱不够的人,向有钱的人借钱,归还本金时要加上利息,本来我们的金融概念就这么单纯。但现在不是这样了,要用高等数学,要搞证券化,金融界制造出五花八门的所谓“金融衍生产品”,用它作杠杆,以超出实体经济几十倍的巨大金额进行交易,产生的利润也非常可观,这个“金融衍生产品”在世界范围内被买卖交易。
金融方面我是外行,很无知,什么也不懂。有一次,我问一家大银行的行长:“金融衍生产品是什么?”行长说:“我也不晓得,我们银行里,只有搞这个产品的、特殊的专业人员才懂,我不懂。”这些“金融衍生产品”非常复杂,甚至连银行行长都一头雾水。
我们生活在实物经济中,特别是日本,以制造业支撑经济。为了生产产品,就要购买原材料,募集人才,从早到晚认真工作,就是说要付出辛勤的劳动。然而金融界只要使用电脑,就可以获取巨额利润,真是能点石成金的所谓“万宝锤”。
最近十年来,出现一种动向,就是依靠这个“万宝锤”来经营整个国家。特别是美国和英国最有代表性。纽约的华尔街和英国的伦敦城,都聚集了全世界的金融机构。其他许多国家也都希望将自己的大城市建成金融中心,吸引世界各国的金融机构。做金融不要资源也不要设备,赚钱最快,又可搞活经济。
实际上,那些从事“金融衍生产品”的专业人才,那些将债权证券化后出售的人们,他们对这些产品的内容,这些产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一知半解。在这次金融泡沫破灭的过程中,对这些产品会带来怎样的风险,听说他们自己一点也不清楚。因为太复杂了,都是专家反复测算的,大家都愿意相信它肯定安全,拿它交易买卖没问题,所以它一旦破灭,所有的人都惊惶失措。
只要笔和账本,甚至只要电脑,就能够驱动世界上的资金而获取利润,换句话说,“轻轻松松赚大钱”这种倾向,促成了资本主义最尖端、最时髦的技术。利用这种所谓“金融工学”来把经济搞活,被称为“进步”。我们搞实业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就会觉得只做制造业已没有多大意义,应该介入金融。事实上已有不少企业涉足金融业,还有很多企业正想参与进来。
比如通用电气公司(GE),是高科技企业,属于制造业,发展到生产原子能发电设备、喷气式发动机,但听说这个公司利润的大半来自公司的金融部门。现在面临破产威胁的通用汽车公司(GM),据说过去也是作为主业的汽车领域利润少,而副业的金融领域利润多。
名义上的产品制造企业却要依赖于金融。不仅美国,日本也如此,从事制造的企业涉足银行业务,甚至流通行业中也有涉足金融的企业。
不仅金融界,搞实物经济的产业界都一致认为,能轻松赚钱的就是金融,做金融划算,向金融投入力量,金融在膨胀,这就是现状。
“轻轻松松赚大钱”,换句话说,就是不劳而获、少劳多获,这种不知餍足的欲望催生了新的金融产品,并不断向全球扩散。这次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追根究底,人的贪婪,无止境的欲望,贫瘠的心理,就是此次危机的根源。
②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欲望膨胀的历史
◎ 人类本是“生物圈”的一员
在这里我们变动一下时间的轴线,俯视我们人类发展的历史。
137亿年以前,由大爆炸产生了宇宙,据说我们的地球从诞生至今已有46亿年。在这46亿年中,人类从非洲诞生是700万年以前,然后人类逐渐进化成为现代人,即智人。就是说人类成为智人以后的历史并不太长。
在森林中采集果实,摘取草木的嫩芽,在河中捕鱼,在山上狩猎……初期的人类以狩猎采集为生,在地球生物圈中参与循环和共生。
如果自己吃得过多,周围可吃的食物就会减少,自己将无法生存。所以必须与这个生物圈共生,保持和谐。人类的生存环境苛刻,有时难免饿死,抱着对饥饿的恐惧,人活得相当艰难。
◎ 由农耕畜牧产生了“人类圈”
大约在1万年前,人类逐渐脱离狩猎采集的生存方式,开始了农耕畜牧的生活方式,把野兽作为家畜来饲养,喝家畜的乳汁,吃家畜的肉。在山上捕到动物以后并不立刻吃掉,而是作为家畜饲养起来。
同时又开始了农耕,种植、培育小麦和稻子,人工生产谷物。从狩猎采集时代进入农耕畜牧时代。
自己持有生产手段,自己生产谷物,自己饲养家畜以供食用,人类进入畜牧农耕时代后,生活稳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出现了富裕的村落。而在这之前,人类只能得到大自然恩赐的东西,处于食物链当中,与其他生物共生。进入畜牧农耕时代后,人类从生物圈中独立出来,形成了自产自食的生存方式。
本来必须与其他生物共生的人类形成了“人类圈”,在这个圈内形成了人类独特的生活方式。在地球上制造了“人类圈”,与其他生物不同,人类可以独立出来,过自己的生活。从这时起人类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自由地生存。
在狩猎采集时代,人类仅凭自己的意志无法生存,必须遵从自然的规范、自然的意志。但形成“人类圈”之后,人类不是靠自然的规范、自然的意志生活,而是获得了凭自己的意志自由生活的权利。
◎ 获得驱动力后加速膨胀的欲望
两百多年前,英国掀起了工业革命。蒸汽机的发明让人类获得了动力。从此以后,在“人类圈”中获得了动力的人类能动地促进了地球上物质的循环,结果使“人类圈”迅速扩张。
因为获得了动力,人类就按照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愿望去征服自然、利用自然,发展了人类居住的社会,构建了优秀的近代物质文明社会。
人类还在追求更加富裕、更加便利的社会,以这种欲望为基础,并将这种欲望变为强烈的意志,以此作为引擎,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又促使近代文明社会进一步发展。而这个文明现在正面临危机。
然而,社会发展到今天,人类仍然为永无止境的欲望所驱使,相信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就是“善”,就能让经济发展,让人类富裕,并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狂奔。盲目相信将经济馅饼做大就是“善”,崇尚用过就丢的消费模式。这样就必然给地球环境带来极大的威胁,谁都知道地球资源有限,这种大量生产、大量消费的生活方式必将难以为继,资源必将枯竭。但是人类却贪得无厌,还要制造更加富裕、更加幸福的文明社会,以不可阻挡之势,在这条路上迅猛前进。
我认为,正是这种“无限度地创建更富裕、更幸福的社会”的欲望引发了这次金融危机。我们所从事的实物经济领域,要做得更大、更富裕总有极限。期望经济更迅速、更有力的发展,就需要金融业的发展,正是这种期望导致了今日的危机。
◎ “靠人类的智慧就能构建无限幸福的社会”乃是幻想
前面提到,1万年前,人类在地球上建立了“人类圈”,脱离了过去生存的生物圈,并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意志,利用地球上的各种资源,征服自然,创造了伟大的文明。
但人们认为这种文明可以无限发展,就是说,无限扩展人类的欲望就是进步。这么想这么做的结果,使我们人类破坏了环境,给地球投下了阴影;这次又使金融危机突然袭来。这就是我对这个问题的解释。
人们相信,只要运用人类的智慧和意志,就能创造无限幸福的社会。我认为,这是人类抱有的一种幻想。再这样走下去,已经可以看到这种幻想破灭的前景。
比如,40年后的2050年,世界人口或许将突破100亿。届时地球能确保这100亿人口的粮食和水吗?维持当代文明的能源够吗?许多人对此敲响了警钟,却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多数人认为这个问题到时总能解决。“人类利用自己的智慧努力生存至今,只要利用各项科学技术,今后总会有办法解决吧。”但我认为这就是人类的幻想。
回顾迄今为止人类创造过的文明,无论是埃及还是美索不达米亚,盛极一时的古代文明,都变成了废墟,呈现在我们面前。曾经那样辉煌的文明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我认为,那些废墟就是我们现代文明的警钟。
③ 企业家的使命就是保护员工及其家属
◎“利他之心”才能拯救文明的危机
我一直给大家讲,我们在经营中小企业,许多人都认为我们的事业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不管是5人也好,10人也好,我们都有员工,员工又都有家属,保护员工及其家属的生活是我们的责任。
在日本的产业界,中小企业的数量占了99%,在中小企业就业的员工人数,占到日本实业界人数的70%。在大企业里工作的人只占一小部分。
不管5人也好、10人也好,为了使这些员工及其家属不至于流落街头,大家都在努力经营企业。同时这种努力也从根本上支撑了日本的产业界。
正因如此,我一直对大家讲,一定要把企业经营好,为了经营好企业,各位经营者必须提升自己的人格,经营者缺乏高尚的人格,企业就很难顺利发展。
经营企业必须追求利润,为此,人们往往认为没有贪欲之心,做不到冷酷无情,就无法经营企业。然而,这是错误的。恰恰相反,如果没有同情和关爱之心,缺乏美好的心灵,经营无法顺利进行。
在我们这个“盛和塾”里,塾生之间,不管是谁,在平时的谈话之中,经常使用“利他之心”这个词。我们就是这样的团体。在日常交谈中脱口而出“利他之心”这种词汇的团体,我想,可能只有我们“盛和塾”吧。
“利他之心”非常重要,关爱对方之心非常重要。如果没有它,企业就难以顺利经营,也难以提高企业的利润,大家对此都有切身体会,所以在日常的经营活动中实践利他行为。
我认为,就是现在,让全世界的人们接受“知足”、“利他之心”的观念,从根本上改变人类迄今为止的生活方式,这种大转变的时候已经到了。如果人类不做出这样的决断,近代文明就将坠入灭亡的深渊。
④ 应该改变的是企业家的“心”
◎ 强化规制不能避免重蹈覆辙
美国政府、金融界、经济界,以至于全世界的财经界,都认为之所以爆发此次金融危机,是因为规范不健全,机制不完善。所以大家都主张要大力制订严格的制度,修改法律,加强监管,使这样的危机不再重演。我想这方面的工作很快就会展开。
但认真想一想,不久前美国的安然公司、世界通信公司,以及美国有关大企业都因做假账等丑闻而纷纷倒闭。为了防止企业经营者的不诚实行为导致企业破产,美国政府和经济界修订了很多法规,加强企业经营的透明度,建立公开的会计制度。大企业的经营者因谋求私利而采取不正当不诚实的行动,给整个社会带来莫大的损害,为了监督他们,美国制定了《2002年公众公司会计改革和投资者保护法》(简称“SOX法”),对企业的财务会计进行双重甚至多重的检查审核,为此需要大量繁杂的作业,要动用庞大的会计师和律师队伍。
比如,对公司的财务会计进行审核的注册会计师和律师们,他们担心万一审核工作有疏漏,没有发现问题,自己要承担责任,所以需要对这些注册会计师和律师们的审查工作进行再审查,又需要另一批注册会计师和律师。设立这种双重、三重的再审核制度,花费庞大的费用,来监管大公司的财务决算。不仅是美国的企业,甚至还包括在美国上市的日本企业,为了审计,要花费很大的成本。
但是不管机制多么健全,规范多么严密,居心不良的经营者不可能杜绝。关键是经营者的“心”,必须彻底改变这颗“心”才行。
这次金融危机发生后,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全世界都会考虑加强监管。但这不过是一种善恶的智力竞赛,如果不改变人的道德观念,同类事件肯定还会继续发生,不法行为还将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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