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拉
在组织不成熟、又没有法律约束的匈奴人社会里,族长的命令具有绝对的权威。是最适合于这种组织的领袖。
匈奴人在相当于今天匈牙利的多瑙河中游一带立足下来,登上前台,再次开始行动,茅头直指南面广阔的东罗马帝国领土。阿提拉统率的匈奴人首先占领了罗马时代称为维纳契姆,即今天的科斯托拉茨热。在这附近,有征服达契亚时图拉真皇帝让人建造的全长超过一公里的石桥连接多瑙河南北两岸。
石桥其实只有桥墩是石头建造的,上面的桥梁却是木造的。3世纪后叶,罗马帝国从多瑙河北的达契亚撤退时,桥梁遭到破坏。不过,排列在河里的20根桥墩却依旧屹立,显示着罗马人的高超技术。只要在桥墩上铺上木板变成临时桥梁,人马通行便绰绰有余。把科斯托拉茨热作为第一个目标,也是因为匈奴人修复了这座桥梁,从这里渡过了多瑙河。无论造多少筏子,把人马全部渡过大河多瑙河,风险既大,费时也多。
和匈奴人占领了科斯托拉茨热后,接着占领了距此向西不到100公里的⾟吉杜努姆(现在的贝尔格莱德),然后又占领了锡尔米乌姆(现在的米特罗维察)。的想法是,渡过多瑙河后迅疾占领这一带的重要据点,解除后顾之忧后再度南下。
多瑙河在被称为“罗马帝国防御力量测量表”的时代,沿河军团基地、城寨和要塞以及用于监视的碉堡连绵不断,形成了罗马帝国的北面“防线”。其中,从上游顺流而下,后世称为雷根斯堡、维也纳、布达佩斯和贝尔格莱德的这四个地方被视为重要基地,得到巩固强化。
这四地中间有三处后来成了“中欧”国家的首都。古代罗马人在城市建设中的布局感之灵敏令人惊叹。这四大重要基地与帝国各地之间自然都有大道连通。四地之中位于重要“防线”多瑙河最下游的贝尔格莱德,有通往帝国东部的干线大道。这条大道一路向东南,经过君士坦丁大帝出生的纳伊苏斯(现在的尼什)、塞尔迪卡(现在的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菲利波波利、哈德良皇帝建设的哈德良堡(现在的土耳其埃迪尔内),到达曾经被称为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斜贯巴尔干地区。现在就挺进在这条大道上。
率领的匈奴人不光是行军挺进。他们就像狂怒之神一样袭击、掠夺、破坏、焚毁,然后离去。给他们起的绰号“上帝之鞭”很快便在罗马帝国基督教徒中传开。传说在匈奴人退去之后,已听不见狗吠。不便带走的人已经悉数被杀,离去的匈奴人后面拖着长长的俘虏队伍,也是常见的景象。
(16世纪制作的浮雕)
匈奴人一路狂飙,离君士坦丁堡只有不足100公里了。从那里向东罗马帝国的皇帝送去了他们的要求:
一、把根据以前的“同盟”协约支付的每年700罗马磅金条提高两倍,每年支付2000罗马磅(合787.5公斤),另付临时金6000罗马磅(合2.25吨)金条。
二、归还匈奴人军队的开小差者。
三、如果希望恢复被匈奴人俘虏的罗马人的自由,每个人头支付12枚苏勒德斯金币。
面对这些要求,年已46岁的东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二世只是全身颤抖。东罗马帝国实际统治者皇帝的姐姐普尔喀丽娅起初只想接受第二个条件——归还逃兵。
可这些逃兵却不是匈奴人。匈奴人把败给自己的日耳曼系蛮族男人也编进自己的军队。这些人不习惯匈奴人的生活,也不习惯匈奴人的残虐行为,纷纷投降了东罗马军队。要求归还他们。东罗马帝国接受了这个要求,他们便成群地跟着东罗马将士回到了匈奴人的阵营。
迎接他们的行动也很迅速。他命令这些人全体趴在地上,在他们身上盖上帐篷布,让匈奴人士兵骑着马一边欢呼一边在帐篷布上跑了好几个来回,把他们全部踩死,让目睹这一行径的东罗马将士哑然失色。
面对这一暴行,君士坦丁堡的宫廷吓得发抖,但也激起了敌意。
与西罗马帝国军队一样,东罗马帝国军队中也有很多日耳曼系的蛮族。被匈奴人的马蹄残杀的士兵也是他们的同胞。这时,主战派终于占了上风,向派出了部队。然而,日耳曼骑兵哪里是匈奴骑兵的对手,一触即溃。东罗马帝国只得与缔结“同盟”协约,接受了他的全部条件。
匈奴人入侵巴尔干
可以说这是对亚细亚系蛮族匈奴人的无条件投降。送些豪华纺织品就能软化匈奴人的乐观看法被击得粉碎。君士坦丁堡派往方面的使节任务已经不是交涉,他们成了忠实履行协约的单纯行政官员。
竟然对使节的人选挑三拣四。其理由是,自己拥有统合罗马人以外所有民族和部族创立帝国的意志,与罗马帝国的皇帝平等,东罗马帝国派遣的使节也应具有相应地位,以便与和皇帝具有同等资格的人交涉。君士坦丁堡连这一条都接受了。元老院议员和基督教教会主教等在东罗马帝国具有崇高地位的人成了派往的使节。
这样做产生了另外一个出乎意料的作用。过去关于匈奴人及其酋长的情报都只是通过第三者的传闻,现在自己成了当事人,所说之言成为现场证人的证言。既然使节都是地位崇高的人,肯定会有见多识广的秘书官与他们同行。
有一位人物,名字叫普里斯库斯,不知是使节之一还是使节的秘书官,他以教授修辞学为业,文章也写得好,著有《拜占庭帝国史》一书。该书有部分片断残留下来。他是公元449年被派往处的。
东罗马帝国与的“同盟”协约缔结于公元447年,他的派遣表明协约的履行并非易事。的要求没完没了,甚至要求东罗马帝国承认从纳伊苏斯到北多瑙河的整个地区为匈奴人的领土,这意味着要吞并达契亚和色雷斯两个行省。
公元449年普里斯库斯被派往处,他这样描写当时的情形:
我们一行进了纳伊苏斯(现在的尼什)城。这座城市是君士坦丁大帝出生的地方,也是干线大道经过的地方,现在已为匈奴人的侵袭破坏殆尽,除了几个人在已是废墟的教堂聊避雨水霜露外,全城已是无人之境。纳伊苏斯附近流淌着摩拉瓦河,大道也沿着这条河通向西北。我们一行沿着摩拉瓦河,行进在大道上。
大道周边尽是无人地带,许多被匈奴人杀死的人已成白骨,死者无人掩埋,被弃置在被害之处。
行走在大道的途中,伊利里亚军团的大元帅在等着我们,把5个逃兵托付给我们。这5个人将按皇帝在协约里约定的那样引渡给。带着这5个人,我们一行渡过多瑙河,进入了的根据地。
从渡过多瑙河开始,匈奴人的卫队就一直跟着我们。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走了大约13公里,来到了的大本营。在交割了5名逃兵后,我们得到许可会见。
很多蛮族人麇集在的帐篷周围。我们进入帐篷后马上认出了坐在木凳上的。因为其他人都站着,只有他坐着。
我们站在离那张粗糙御座老远的地方,只有马克西米努斯走上前去,向致意,转达了皇帝祝和匈奴人更加繁荣的话,递上了皇帝的亲笔信。蛮族头领也祝愿皇帝和罗马人繁荣。
在帐篷里被几名高官和武将围在中间。坦率地说,我对本人衣着之朴素感到很震惊。与他不同,高官和武将们个个都穿着质地优良、色彩丰富的华丽服装,上面绣着大片花鸟,一定是从中国人和波斯人那里抢来的。
在这位把从莱茵河到多瑙河的大片土地置于自己统治之下的部族酋长的帐篷里,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具和有艺术价值的摆设。帐篷里也没有床,只有可能还值点钱的毛皮扔在地上,另有几张粗糙的木制椅子。把弓和斧立在身旁,此外就再没有别的武器了。
个头虽矮,但体格强壮。他面色暗黄,几乎没有胡须,脸型扁平得近乎奇妙。他两眼斜视,凹陷的黑眼睛像看稀罕物件似的盯着我们。
好像他吃饭、睡觉、见人都在这顶帐篷里。虽然没有餐桌,但有餐具,都是用金银做成,无疑也都是抢来的。
是一个不停行动的人。我们尽管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也还是得骑马跟他各处行走。渡过几条河之后,终于到了他定为首都的城镇。与其叫城镇,不如说这只是个村庄。木造的房子周围只围了一道根本起不到防卫作用的木栅栏。匈奴人二把手奥涅格西姆斯的略小一点的房子建在的房子附近,周围也围着木栅栏。
刚一进村,一群姑娘就唱着歌迎了出来。有几个人戴着白色面纱,其他人捧着面纱跟在后头。这时,奥涅格西姆斯的妻子带领着大群女奴出现了,向奉上了食物和酒。这是匈奴人最高敬意的表示。
从臣下们献上的银盘中捏起食物来吃,喝下了女人们献上的酒杯里的酒。整个过程他都骑在马上。
这就是公元449年时与东罗马帝国之间的关系。这离在兄长死后成为匈奴人的头领以来只不过5年时间。照此态势发展下去,东罗马帝国也许要比西罗马帝国先被统率的蛮族联军所灭。可是,这种情况在第二年的公元450年因下面的两个原因发生了骤变。
公元450年7月28日,东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二世去世,享年50岁。他没有做一件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虽然如此,在罗马帝国变为基督教国家以后,皇帝是依神意而定的。靠着这个对统治权世袭非常有利的规矩,狄奥多西二世仅因为是先帝之子就享受了长达42年的统治。也许是因为心里明白这一点,这位皇帝是一位热心的天主教徒,甚至传说他要把皇宫变成修道院。在没有留下男孩的皇妃死后,他对传宗接代也毫不热心。一直替弟弟掌管国家的姐姐普尔喀丽娅还得决定由谁来当下任皇帝。
她是一位天主教徒,虔诚程度不亚于弟弟,甚至被传为是住在皇宫里的修女。在目前情况下,人们通常会选择对自己的权力不会形成障碍的无能之辈充任下任皇帝。然而,她没有这样做,长年统治帝国的经验似乎没有白费。
君士坦丁堡元老院议员马利基安即位东罗马帝国皇帝。4世纪后,罗马元老院议员已不再看其是否具有军事经历了。但君士坦丁堡元老院则不同,议员是授予退役将军的,具有很强的名誉职务的色彩。元老院在罗马建国当初即已存在,到这时已有1300年的历史。君士坦丁大帝130年前建都于君士坦丁堡。这位大帝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首都,并要有像罗马一样的“元老院”(senatus)。君士坦丁堡元老院即按此意而创设。时间一长,便会产生祖辈皆为元老院议员这种意义上的元老院阶层。但君士坦丁堡没有这个阶层。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议员是武将和高级官僚退役后的一种名誉职务。
马利基安
新即皇位的元老院议员马利基安也在东罗马军队中积累了资历。
他出身于多瑙河下游色雷斯地区(现保加利亚)。这一带历来以盛产良马和优秀士兵而为世人所知。他非名门出身,也未受过高等教育,且已年过六旬,但惯于征战。
罗马帝国在成为基督教国家之前,凭此即能当上皇帝。而成为基督 教 国 家 以 后 , 能 否 做 皇 帝 不凭“人意”而凭“神意”,“神意”成了比什么都重要的必要条件。于是,已故皇帝的姐姐、先帝阿卡狄乌斯的女儿普尔喀丽娅这位与“神意”有缘的人便嫁给马利基安,从而使他得以即位。普尔喀丽娅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因为自己是向神起誓的贞洁之身,所以不能同床。她已是年过五旬的女人,马利基安一定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合适。
不愧是军人出身,马利基安万事积极。他登基后立即断然地全面毁弃与的协约。根据与这个匈奴人头领的“同盟”协约,的领土南起巴尔干地区的要地之一纳伊苏斯。这样,不仅一直被作为东罗马帝国领土的达契亚,就连连绵到其东面的色雷斯的大部分都成了匈奴人的领土。对色雷斯出身的马利基安来说,仅此一点就是一种屈辱。
新皇帝老当益壮,通知毁弃协约的决定,同时着手加强东罗马军备,而且宣布自己统率军队。东罗马帝国皇帝连续两代连出君士坦丁堡都很罕见,相隔半个世纪之后也换成了征战沙场的皇帝。即使足不出首都,罗马皇帝也是军队的最高司令官。马利基安宣布自己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最高司令官,并付诸行动。
霍诺丽娅
马利基安皇帝把强化后的东罗马军队几乎全部投入到西面的多瑙河流域。那时与波斯王国的关系大体处于良好状态,东面的幼发拉底河靠常规的防卫军即已足够。
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就在这时,对来说,好消息从天而降。
西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的姐姐霍诺丽娅,她的父亲是共治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三世,母亲是先帝狄奥多西一世的女儿加拉·普拉西提阿。霍诺丽娅公主皇统正宗,然而,自从罗马立帝国成为基督教国家以后,公主在罗马帝国并不自由。既是先皇的女儿,又是现皇帝的姐姐,她就不能与“神意”无缘。她不能随便与人结婚。虽然不是现代的“核扩散”,但任何事物一旦“扩散”,其所具有的力量就会弱化。
所以,公主结婚只能是政治婚姻。可是,帝国认为可以让公主出嫁的对象并不常有。
接受“神意”者的女儿结婚生的孩子也能继承“神意”。皇女所生子女的“神意”继承分量与皇子所生子女并无多大差别,这很容易成为皇室内部纠纷即家庭纷争的原因。罗马帝国在成为基督教国家之前,皇帝的女儿也被用于政治婚姻。但因为没有“神意”干涉,并不存在没有合适的政治婚姻对象就不能结婚的情况。实际上,皇女可以很轻松地嫁给父亲属下的将军等。这一切在罗马帝国变成基督教国家之后完全改变了。先皇的女儿、现皇帝的姐妹没有合适的政治婚姻对象就终身不能结婚。最适合至死不婚的职业是把一生奉献给神的修女。没有政治婚姻对象的公主最终的去处只有修道院。
霍诺丽娅也是如此,30岁还未能结婚,她也不想进修道院。恰巧就在此时,压制她内心不满的母亲加拉·普拉西提阿去世了。霍诺丽娅有了自作主张的条件。
公主霍诺丽娅把身边一个颇得信赖的宦官偷偷地派到那里,让他带着书信和一看便知是属于公主所有的昂贵戒指。信中写道,如果娶她,作为嫁妆将得到西罗马帝国领土的一半。
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东罗马帝国皇帝换成了马利基安,他采取了强硬路线,先头部队早已接近多瑙河,只等马利基安亲率的大军一到,决战即在眼前。
派使节去西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那里,请求与皇姐霍诺丽娅结婚。瓦伦提尼安大惊失色,对姐姐处以监禁处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与身在高卢的联军总司令埃提乌斯讨论后,皇帝拒绝了的请求。可是,的目光已从东罗马帝国转向了西罗马帝国。匈奴士兵也开始从根据地多瑙河中游地区向莱茵河移动。
西罗马帝国就这样成了的目标。埃提乌斯这位西罗马帝国军队事实上的统帅不得不开始把以往长期处于亲密关系的匈奴人当做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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