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奥勒留
出自罗马最高权力者之手的《沉思录》,是继尤里乌斯·凯撒的《高卢战记》和《内战记》之后出版并留存下来的唯一一部著作。当然,苏拉、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图拉真、哈德良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也都写过回忆录或战记。但是,在帝国末期和随后的中世纪基督教时代,这些著作消失殆尽,留存至今的只有凯撒和的作品。在这部《沉思录》中,从自己向谁学习了什么开始写起,除了祖父、父亲、母亲、家庭教师(包括弗龙托)、哲学家等,对安敦尼·庇护的着笔也很多。但是,没有提及哈德良,虽然是他要求安敦尼收自己为养子,以便自己继承皇位的。也许不提哈德良,正是这位哲学家皇帝对哈德良的认识。
关于安敦尼,后世称之为“哲学家皇帝”的是这样写的。虽然有点长,我还是作了全文引用:
我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很多。
决定一件事情时,要慎重、稳健,同时要有持久的恒心;不追逐社会名利而热爱工作,对工作要有耐心;应树立这样的态度:只要有利于公共利益,任何建议都要认真听取;公正地评价每个人的成绩;根据实际情况评价一个人的能力,并据此判断应该对其严厉处置还是宽厚以待;没有同性恋的性倾向(很显然,这一点是针对哈德良作出的评价)。
他一心为公,从不强行要求他人陪同自己一起用晚餐或去别墅,一切由朋友们自己决定。若有人因公务或私事拒绝邀请,缺席晚餐会或不去别墅,他既不会表现不愉快,也不会心存芥蒂,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
他处理政务时很慎重,虚心聆听他人的忠告或建议。作决定时,为了避免受周围人的意见左右,他亲自了解情况。与友人相处,他不受一时情绪波动的影响,因此始终与朋友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他满足于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因此自始至终可以做到平心静气。他不断培养自己的预知能力,不管预知的事情多么微不足道,也要力争处理完好。他从来不会因为做某件事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他不喜欢毫无意义的鼓掌喝彩和阿谀奉承,这类事情会令他徒生烦恼,他认为没有这种烦恼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时刻关注国家的各种需求,尽力避免浪费国家财政,为此也承受了来自民众的不满。
他不是失去理智的信徒。他信仰诸神,但不依赖诸神。
他不会为了讨好他人而无原则地赞美他们,向他们提供不合理的帮助。对任何事情,他都是有节制的,可以说他是一个非常规矩的人。因为他不是为了面子做事,而是凭良心做事。因此反而容易达到目的。
幸运女神很关照他,所以在他的一生中,他才能做到谦虚,才会没有那么多亟待他去解决的事情。
对于他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攻击他,说他是诡辩家,说他不知廉耻,说他是形式主义者。非但如此,他是一个思想成熟的人,很完美,没有虚荣心,完全可以管理好自己和他人。
他尊重真正的哲学家,蔑视徒有虚名的哲学家,无论他们在社会上的名气有多大,也不会被他们的说教所蛊惑。
友善与稳重是决定他举止得体的两大要素。他很注意自己的健康,当然这并非因为他贪恋人生,他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很好地享受人生。在健康方面,他不会做任何毫无意义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他会选择尽可能地自行康复。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求助医生或药品。
他从不妒忌有才能的人,这是他最大的德行。他会为有才能的人们提供机会和相应的位置,让他们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能。这些才能包括演讲的才能,熟悉法律知识以及其他民族风俗习惯的才能,战略上的才能,等等。正因为有了皇帝的支持,这些人才有可能一展自己的才华。他的这种做法遵循了罗马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因为皇帝以身作则,所以,古人的优良传统在罗马领导层中间也得以复兴。
我还从他那里知道了优柔寡断、考虑不周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学到了在同一个地方重复同一种行为的重要性;学到了遭受沉重打击时,先退一步,休息之后再采取行动的权宜做法;学到了尽可能不要有秘密,如果必须保密,只限国家大事;学到了在为公民提供娱乐活动、建造公共设施、向公民和士兵发放一次性赏金时要谨慎行事,把东西和数量控制在必要的范围之内。
在私人生活方面,我从他那里也学到很多。入浴必须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在私人宫殿和别墅的建设方面,不投入过多的精力和热情;不过分关注饮食;不关心衣服的数量和色彩;对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的奴隶不以貌取人。
他在拉鲁芬时给我写的信中告诉我,在对拉鲁芬的别墅列柱走廊进行维修时,为了避免浪费,他是怎样要求的。还有,在对图斯库鲁姆的别墅进行维修时,他也努力避免出现同样性质的浪费。
皇帝安敦尼从来都是公私分明,举止合宜,没有厚颜无耻的行为,不会言辞激烈地伤害他人。有一个词叫“事无巨细”,对任何事情他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所以他的言谈举止总是恰如其分,而这又使得他的言行充分表现出和谐、有序和一以贯之。
每次想到他,色诺芬笔下的苏格拉底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不仅懂得享受快乐的人,也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虽然大多数人往往会经不住诱惑,控制不住自己,从而过度沉溺于享乐之中。
到了迟暮之年,他的健康和耐心开始衰退,但是他仍然懂得如何用稳重沉着来弥补肌体的衰老。就像我其中的一位老师克劳狄乌斯·马克西穆斯说过的那样,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人,一个有不屈精神的人。
由此可以看出,皇帝一句未提哈德良的原因是不言自明的。此外,他还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就是安敦尼·庇护时代兴建的公共建筑少之又少。原因是两位前任皇帝,尤其是图拉真皇帝大兴土木,该建的基本上都已经建起来了。
被称为“哈德良陵园”(Mausoleum Hadriani)的皇帝陵园建于台伯河西岸,完成于哈德良去世一年后的公元139年。这项工程在哈德良生前已经动工,安敦尼继续这项工程,并完成了它的建设。后来成为法王厅城堡、被叫做“圣天使堡”的这个陵园中,埋葬了公元137年去世的皇后萨宾娜,138年初去世的埃里乌斯·凯撒,同年夏天去世的哈德良。后来,安敦尼的妻子芙斯汀娜也葬于此。20年后,安敦尼也在这里拥有了自己的陵寝。
根据哈德良的意见,他还在台伯河上建了一座桥,可以直接通往“皇帝陵”。安 敦 尼 给 这 座 石 桥 取 名 为 “ 埃 里 乌 斯 桥 ” (Pons Aelius),与陵墓一样,意思是“哈德良的桥”。埃里乌斯是哈德良的家族名字。
除了这座桥,完全是在安敦尼皇帝时代新建的建筑物还有一个,那就是祭祀神化的哈德良的神殿。这座神殿位于万神殿附近,现在被用做税务机关等办公的地方。这座神殿没有完全保存下来,只剩下位于神殿右侧的科林斯式圆柱,而且是11根圆柱与圆柱之间被水泥填埋。这座神殿建成于公元145年,即哈德良去世7年之后。朝东的入口前面有一个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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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良陵园和埃里乌斯桥(复原图,摘自Vittorio Galliazzo,“I Ponti Romani”)
如果说“神君哈德良神殿”(Templun divus Hadriani)和供奉其他诸神的神殿有什么不同,那一定是装饰墙面的38个人物的浮雕,它们寓意着构成罗马帝国的38个行省。现在,罗马和那不勒斯的美术馆中只保留下其中的16个。任何人看到这些浮雕都会联想到,帝制时代的行省已经与共和制时代的行省完全不同,后者是屈服于罗马的,而帝制时代的行省之间却是平等的。行省人民不再是被征服的民族,他们同征服者罗马人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卡拉卡拉皇帝时代,也就是公元212年,罗马帝国境内的所有自由民都得到了罗马公民权,此时距离哈德良神殿完工不过67年而已。
哈德良把其统治期间的绝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视察帝国全域之上。
所以,用寓意着各行省的浮雕来装饰他的神殿最合适不过了,甚至让我不能不猜想这是哈德良自己的主意。
除了这些,在安敦尼时期新建的公共建筑就没有了。就像马可·奥勒留说的那样,安敦尼非常满足于对已有建筑、大道、桥梁和引水渠等进行修缮维护的工作。这样的工作虽然重要却显得缺乏创新精神。
经过了幸运又幸福的23年之后,时间到了公元161年。这年春天的某一天,皇帝在拉鲁芬的别墅里吃过晚饭后不久,突然呕吐不止,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这天夜里和第二天一整天,高烧不退。
这年已经40岁的和29岁的路奇乌斯·维鲁斯这两位皇位继承人马上从首都罗马赶了过去。第3天,又叫来了近卫军团指挥官。再过半年就满75岁的安敦尼只说了一句话“国葬不要太隆重”,随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罗马人认为,年老去世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有死者亲人会哀悼死者。但是安敦尼虽然是寿终正寝,元老院议员和意大利本土公民及行省人民却像死了一个年轻人似的,为他深深悲伤。所有人都为“安敦尼·庇护”(慈悲的安敦尼)之死而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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