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处理
图拉真皇帝没有单纯地把达契亚王国变成罗马行省,没有对曾经在多瑙河北岸耀武扬威并对罗马构成威胁的敌人进行清算,也没有要求他们臣服罗马。因为他想让他们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图拉真只允许战争初期早早表示愿意投降、发誓归顺的达契亚人继续居住在达契亚。对战败后的达契亚人,无论老人、女人还是孩子,不允许他们继续在故国生活,图拉真把他们全部驱逐出达契亚,远远赶到了喀尔巴阡山脉以北。多达5万人的俘虏和奴隶也被带离故国。达契亚几乎成了一个空国。
图拉真让生活在达契亚周边的人移居到这个几乎已经变成空国的地方。这些人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是很多地方。为此,达契亚居民的构成彻底改变,达契亚成了一个风俗习惯、语言表达互不相通的人们的混合体。于是,图拉真开始在他们中间普及罗马人的语言,即拉丁语,作为他们的普通话。我们知道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语言都是以拉丁语为母语发展起来的。而罗马尼亚远离这些拉丁语系国家,但是罗马尼亚语也属于拉丁语系。只要会意大利语,罗马尼亚语可以听懂一半左右,因为现在的罗马尼亚就是曾经的达契亚。
无论是翻译成《列传》,还是翻译成《英雄传》,这是一部希腊和罗马名人的传记作品,作者希腊人普鲁塔克出生于公元50年前后,死于公元120年至125年间。与公元53年出生并在公元117年去世的图拉真是不折不扣的同时代人,而且普鲁塔克为了写传记需要了解第一手资料,为此,他曾经多次前往罗马,并长期在罗马逗留。说他是图拉真皇帝统治时代的见证人之一毫不为过。同时,他与元老院议员们之间的交往也很频繁。
普鲁塔克说过这样一句话:
“罗马兴盛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同化战败者。”
尤里乌斯·凯撒征服高卢并成功地把高卢变成了行省,其后的高卢被认为是罗马行省化的模范,就是因为胜者凯撒实行了同化败者的政策。他允许战败者高卢人继续存在;原谅了在阿莱夏之战中把刀剑指向自己的人;同意高卢各部族继续生活在原居住地。不仅如此,他还兴建了罗马式大道,把高卢各城镇联系起来;赋予部族有权阶层世袭的罗马公民权;为部族长提供元老院议席。甚至还把自己的门第姓氏尤里乌斯赐给他们,使他们成为同族人。
凯撒遭暗杀后,他的继任者们继承了他的思想。他的开国方针成了罗马帝国行省统治的基本理念,他的政策得以稳固。也就是说,无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是罗马帝国这一命运共同体的一员。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出现图拉真即位皇帝的事情了,因为他身上流淌着的是曾经的失败者的血液。罗马过渡到帝制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迦太基灭亡时候那样,把盐巴撒到沦陷的城市里使其变成不毛之地、全体居民沦为奴隶被带走的情况。
进入帝制时代以后,罗马继承了凯撒的行省统治思想。这种做法让来自曾经的失败之地的希腊人普鲁塔克为胜利者罗马人大献溢美之词。
那么,图拉真为什么要对达契亚的住民进行大换血,而没有采取同化当地失败者的政策呢?
难道是罗马度过兴盛期达到鼎盛期后,作为胜利者表现出来的傲慢自大吗?
或者是为了让罗马人从此彻底摆脱图密善时代被迫品尝到的屈辱的痛苦记忆?
如果不是这样,难道是图拉真和图密善皇帝一样,认为要从根本上解决达契亚问题,只能把它变成一片荒芜之地吗?
关于在达契亚变成行省的过程中对居民进行大替换的情形,与图拉真同时代的普鲁塔克和塔西佗都没有留下一句谴责的话。不仅如此,他们似乎对图拉真的所有政策主张都非常认同。
身为元老院议员的塔西佗出身于法国南部行省,希腊人普鲁塔克出身于希腊南部。这两个身世、背景迥然不同的人难道都超越了各自的出身、民族和社会地位,而对罗马帝国——他们现在的命运共同体——持有完全相同的感情吗?
为了作出客观评价,我想,我们有必要研究相关背景,来了解凯撒对高卢的和图拉真对达契亚的的不同。
凯撒所面对的是由近百个部族组成且各自为政的高卢民族。日耳曼民族恰恰是利用高卢民族内部相互间的不和谐关系,一次又一次地从莱茵河东部对它进行入侵。凯撒是这样忠告高卢人的:“如果现在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的话,结局不外乎两个——一是沦为日耳曼民族的奴隶,二是选择在罗马的同化政策下自由地生活。”
除了日耳曼威胁论这一张“王牌”外,凯撒还有另外一张牌——那就是高卢民族是由大大小小无数个部族组成的,它不是一个统一的联合体。
既然如此,各部族之间一定会发生利害冲突。每当出现利害冲突时,处于劣势一方的部族就会求助于莱茵河以东的日耳曼人,这也是日耳曼入侵高卢的原因之一。也许高卢人对此也早有意识,所以,他们把协调各方利益关系的任务交给了一年一度举行的酋长会议。但是,由于各部族势均力敌,协调工作很难开展下去。
凯撒在征服高卢后,允许高卢各部族酋长会议继续每年召开一次,只是负责协调的人即议长,换成了罗马人。这样做的结果是,自从罗马军队保护高卢人不受日耳曼入侵以后,他们开始由从前的狩猎民族转变成为安心劳作的农耕民族。
图拉真没有凯撒那样的王牌。首先不存在一个会从背后威胁达契亚的强大民族。同时,达契亚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且它的统治者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
凯撒实行的是同化战败者的政策,图拉真没有实行同样的政策。
两者从方法上来看完全相反。但是,从结果上来看,这两种做法都取得了成功。尽管罗马在达契亚只驻扎了1个军团,但是,这个行省让罗马中央政府可以不用过多地操心。
当然,这不是因为征服了达契亚才得以有这样的结果。事实上,图拉真没有忘记在战争结束后继续巩固多瑙河防线的重要性。
首先是西侧相邻的莱茵河防线。从莱茵河河口经过日耳曼长城到雷根斯堡的这条防线被确定为帝国的国界线。多瑙河防线始于莱茵河防线的东侧。沿着多瑙河的流向,一直到下游,都有罗马的军事基地。罗马人说的“superior”和“inferior”,用在河流上,意思分别是上游的“高处”和下流的“低处”。此外,也用于表示距离罗马“远”和“近”的意思。
“近潘诺尼亚行省”有3个军团基地,分别位于维多波纳(今奥地利首都维也纳),距离维也纳30公里、地处下游的卡农顿(今奥地利佩特罗内拉)和布雷格提奥(今匈牙利苏尼)。
“远潘诺尼亚行省”——阿奎因库姆(今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
“近米西亚行省”——有⾟吉杜努姆(今贝尔格莱德)、维纳提乌姆(今科斯托拉茨热)2个基地。
“远米西亚行省”——有诺维伊(今保加利亚斯维什托夫)、杜罗斯托鲁姆和河口附近的特劳埃斯米斯3个基地。
“达契亚行省”——有艾普伦(今罗马尼亚阿尔巴尤利亚)基地。
以上共计有10个军团基地,驻扎的军团数量也是10个。4个行省分别派驻一位元老院议员担任总督。作为主力部队的军团兵达6万人,加上辅助部队士兵,从多瑙河中游到下游的区域内共部署了多达12万人的兵力。
达契亚王国昔日的首都萨米泽杰图萨更名为“萨米泽杰图萨的图拉真殖民都市”。大批参加过达契亚战争的期满退役士兵住进了这个城市,目的是希望他们成为达契亚行省经济建设的主要力量。同时,一旦发生变故,他们还可以成为保卫城市的后备力量。此外,图拉真还在位于多瑙河河口附近的阿达姆克利西山上修建了一座胜利纪念碑,隔多瑙河睥睨北方。
上述举措所取得的成果有如下几项:
一、确立了罗马帝国的北方防线。
莱茵河、多瑙河两河流域的防线
二、稳定了历史上以多民族聚居为特点的巴尔干地区。
三、作为东方与中欧的物资中转基地,黑海西岸的希腊系各城市变得更加活跃。欧亚之间通过多瑙河也能够进行交流了。
不用说,达契亚变身行省后也建起了罗马式的基础设施网。即使在150年以后蛮族大举入侵的时代,达契亚依然为罗马帝国起到了防波堤的作用。
达契亚战争结束后,图拉真获得了普通公民、元老院、军队以及各行省的支持。同时,他的行省出身这一原本的不利因素也渐渐转变成为有利因素。对此,图拉真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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