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者
随着罗马再度成为凯撒派的天下,方面的情形却每况愈下。即使住在布鲁图离罗马南面60公里的拉努比奥别墅里,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仍然心怀不安,打算阖家迁至更南边的那不勒斯。布鲁图甚至产生主动流放的想法,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一旦主动流放就意味着认罪,而且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没有信心能逃离凯撒精英部队的怒火。
惶恐中,大家聚集到布鲁图的拉努比奥别墅商议对策。到场的有布鲁图、西斯阿罗、布鲁图母亲塞维利娅、妻子鲍基娅及妹妹特尔图拉(即卡西乌斯之妻)。
西塞罗向布鲁图说过他在途中想到的解决办法,即布鲁图和卡西乌斯两人主动提出前往西西里购置小麦。西塞罗认为若以此为由,安东尼定无拒绝之理。
西塞罗力劝眉头紧锁的布鲁图,身为共和政体的旗手,他的个人安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卡西乌斯到场后,西塞罗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观点。
布鲁图依旧沉默,卡西乌斯听后却火冒三丈。他愤怒道:“宁死不去西西里!委曲求全,还要强颜答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西塞罗大感无奈,问卡西乌斯有什么打算,卡西乌斯表示可以前往亚卡伊亚(希腊中部)。西塞罗接着又问布鲁图有何打算,此时布鲁图终于开口了。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返回罗马。”
“绝无可能!回到罗马就是以身犯险。”
“如果绝无危险,是否您就同意呢?”
“自然。”西塞罗答道,然后接着说,“您现在所任的大法务官一职任期到今年年中为止,比起让您到行省去,我本意自然是希望您能留在罗马。然而对于之后无官无职的您来说,留在罗马确实是个危险之举。您我都心知肚明。”
之后,西塞罗又逐一分析了首都的危险因素。他的分析燃起了刺杀者们心中的不满。本来是商量善后对策的会场,立刻出现了争相声讨自己同志的场面。最激动的要数卡西乌斯。他慨叹失去了大好机会的同时,也以激烈的言辞谴责其他同志。被声讨的最厉害的,是已赴任北意大利行省总督的德奇姆斯·布鲁图。
中,德奇姆斯·布鲁图与凯撒的关系最为密切。原本在刺杀成功后,面对茫然无措的罗马公民们,德奇姆斯·布鲁图可以迅速掌握形势,但他什么也没做。对此,不仅是卡西乌斯,就连马库斯·布鲁图都口出怨言。
西塞罗也没有保持沉默。这位62岁的罗马共和主义者也在激烈地抱怨三件事:一是为什么没有连安东尼一并杀掉;二是为什么不在刺杀成功后马上召集元老院会议,尽早恢复共和制政体;三是为什么刺杀成功后不立刻召集茫然的民众们,乘机恢复被凯撒推倒的元老院共和体制,最后棋差一着。
此时,布鲁图的母亲塞维利娅突然插话,用激烈的语调大声说:“我从未听到谁说这样的话!”
塞维利娅所言极是,此前从未有人就刺杀成功后的局面提出任何计划,毫无考虑就刺杀了凯撒。
马库斯·布鲁图的母亲塞维利娅是凯撒一生的红颜知己,丈夫死后,她不仅没有再婚,反而对拥有多次政治婚姻且情人不断的凯撒一往情深。对她来说,亲生儿子亲手杀死了自己一生的挚爱这是何其悲惨的命运,连古希腊悲剧戏文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一个女人当时在想什么,史料并没有太多的记载,仅仅留下了上述的那一句话。从上述的唯一一句话推测,大概此前将情人看得高于一切的塞维利娅,在情人死后又回归了母亲的天职吧。她不仅出席了这样的一场会议,后来也去求安东尼和希尔提乌斯、巴尔布斯等凯撒派,在不伤及名誉的情况下放儿子布鲁图离开意大利。大概是出于和凯撒的特殊关系,她与上述人士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过此后塞维利娅再没和儿子一起行动过。一方面由于儿子已入不惑之年,另一方面是由于她的儿媳——小加图之女鲍基娅——对凯撒恨之入骨。这也不足为奇:一位是把儿子托付给凯撒的母亲,一位是策动丈夫离开凯撒的妻子。这对婆媳之间的交恶,可谓史无前例。在下定刺杀凯撒的决心前,布鲁图肯定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团团转。
会后,塞维利娅动身前往凯撒生前赠与她的那不勒斯近郊别墅。
尽管是刺杀凯撒主谋者的母亲,安东尼、屋大维以及凯撒生前亲信希尔提乌斯、巴尔布斯、奥比乌斯等对挚爱凯撒一生的塞维利娅是很尊重的,且此态度并未因凯撒亡故而改变。因此在那不勒斯别墅中安享晚年的塞维利娅,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人身安全上都得到了很好的保障。只是她晚年未允许儿子涉足别墅半步。
我们再把目光聚焦到声讨会议。被塞维利娅斥责考虑不周的刺杀者们,被斥责后越发消沉,根本无法冷静地思索对策。最后会议在绝望的叹气和互相指责里结束。西塞罗在给好友阿提库斯的信中,详尽地记述了会议当天的情形,并在信末感慨道:
我眼前似乎出现了陌生人同舟渡河的情形。没有人指得出明确的目的地,没有人能冷静判断出今后何为。自刺杀凯撒后就一直陷入混乱的他们,如今更是被绝望的情绪笼罩。每个人心里都恨不得插翅远飞,直至再听不见“刺杀”这个词为止。
西塞罗信中的日期落款为“公元前44年6月8日”,离“3月15日”已经过去了快3个月。同时西塞罗还在给阿提库斯的信中写道:
3月15日后继续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想法,如今看来不过是可笑的幻想。他们只有成为英雄的热情,却缺少成为英雄的头脑,甚至连孩子都比不上。大树虽倒下,树根仍深植。
不过笔者认为,西塞罗似乎并没有资格指责以布鲁图为首的“英雄”们的幼稚。因为在西塞罗同一时间的另一封信中,如此写道:
在我看来,屋大维是个智勇双全的小伙子。他对我们的英雄(布鲁图和卡西乌斯),并不(像安东尼那样)恨入骨髓,或许我们还有和解的机会。然而他还是太过年轻,我担心他很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如何让他与安东尼决裂,是我们当前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一旦成功,这位曾呼我为“仲父”的孩子很有可能为我们所用,到时我们的英雄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事实上,对这位18岁的“伪善”者来说,称西塞罗一声“仲父”比吃一顿早餐难不了多少。因此他一方面大写充满敬爱之情的书信满足这位罗马绅士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已经开始着手准备7月中旬的大型纪念运动会。纪念凯撒的运动会为期7天,全罗马公民包括女性、孩子都可以参加。4个月前56岁的凯撒遇刺的记忆重新在全体罗马公民的脑中翻腾,对们的憎恨及复仇的决心也再度燃起。自然屋大维也不忘适时地执行“亡父”遗嘱,给每位公民分赠300塞斯特斯。
屋大维铸造的凯撒纪念银币(刻有运动会最后一夜天空中划过的闪耀彗星)
大会的最后一夜,一颗大且闪亮的彗星出现在罗马湛蓝的夜空。
人们纷纷传言那是凯撒升天的异象。
在此顺便解释一下,后来的天文学研究表明,那正是“哈雷彗星”。
屋大维成功举办凯撒纪念运动会,与其说对隐居远在那不勒斯的布鲁图和卡西乌斯造成巨大震撼,不如说给近在罗马的安东尼心头投下一片阴影。
为了对抗声望渐涨的屋大维,安东尼再度和布鲁图、卡西乌斯接洽。对于希望在无损声誉情况下逃往海外的而言,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自3月17日元老院会议后,这是安东尼和布鲁图之间的第二次相互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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