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
这两兄弟是高卢人,出身于法国南部高卢的骑士阶级,自高卢战役时就跟随在凯撒身边当骑兵,历经多次战斗。内战爆发后,他们理所当然地加入了骑兵团。凯撒也认可他俩的能力,也给予了如赐予土地等诸多礼遇。但是两人对凯撒的温情并不领情,对同僚们则十分傲慢无礼。简单地说,他们在军饷上一贯揩油,分战利品时也常常私吞。同僚的高卢士兵们多次集体拜会凯撒,对他俩的不端行为予以报告。
凯撒认为现在不是考虑赏罚问题的时候,所以他也只是倾听了士兵们的抱怨而已,然后让他们回去了。但是他私下秘密地传召了两个高卢骑兵,只是对他们予以叱责,并没有给予责罚。两个高卢骑兵却认为这事还没了结,于是决定逃走。在远离法国南部的希腊,逃走的生存之路只有投奔敌军。
庞培手中当地兵很多,所以对他来说,有逃兵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凯撒军中竟然有了投奔敌方的逃兵,这可是第一遭。不仅如此,投诚过来的竟然是比罗马市民组成的重装兵更有价值的、在军中属于高级阶层的两个骑兵。喜不自禁的庞培让这两个骑兵在全体官兵前骑马经过,作为连骑兵都抛弃了凯撒的证据。更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高卢骑兵带去了让庞培更加欣喜的消息。这对平时就不太积极于搜集情报的庞培来说,简直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
这两个高卢逃兵对庞培说,凯撒方的包围网并不像庞培方想的那样完美,它还有未能完成的地方。这个部分在25公里包围网最南端到海边的4公里处,是第九军团防守的地带,由生病的年轻指挥官马尔凯鲁斯指挥。在这一段建设包围网时,凯撒担心庞培方从海上登陆作战,因此这里用的防护栅栏比其他地方更为坚固。凯撒最初的构想是:在靠近深四五米的壕沟附近,竖起高度为3米的防护栅栏。栅栏的土垒宽度也在3米。此外,在距离防护栏180米外,再造一条同样结构的但是规模小一些的平行防护线,这样来形成双重防护。
但是,这个构想尚未完成。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受到庞培方的干扰,另一方面是25公里长的包围网建设使得人手明显不足。此外,比起南部的壕沟和栅栏建设来,在都拉斯战役开始之后的2个月零10天里,两方军队的冲突全部集中在包围网的北部。因此凯撒认为应当把注意力放在需要优先解决的事情上。凯撒通常会将大本营置于最重要的地方,这一次也不例外。在都拉斯战役中,最重要的地点在北半部——不是庞培大本营所在,那个可与都拉斯城便捷地从海上进行联络的佩特拉,而是建于佩特拉和都拉斯之间的凯撒大本营。离此最为遥远的南面建筑工事没加紧完成,之所以会搁置,是因为当初凯撒担心庞培会从海上登陆作战,可是庞培一次都没有试过。不管怎么说,2个月零10天的时间里,庞培的视线第一次投向了双方都没有关注过的南部战线的最南端。
此外,两个高卢逃兵不仅仅告诉了庞培有关凯撒包围网的缺陷所在,他们更将整条战线上负责的指挥官的姓名和守卫军团、瞭望塔之间的间隔、哨兵的数量及轮岗时间、百人队队长们的性格和指挥风格等等对庞培和盘托出。
对准备再度寻找出击机会的庞培来说,两个逃兵带来的情报实在是恰逢其时。他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在凯撒发现逃兵而采取相应措施之前,他就开始了行动。
在对包围网的第二次突围行动中,庞培将手上兵力的三分之二,共60个大队的轻装步兵全部投入战斗。60个大队也就是6个军团,但是凯撒在书中并没有写6个军团。因此这大概是庞培从9个军团中抽出人员所组成的特别军。无论如何,60个大队共3.6万名重装步兵再加上轻装步兵的大军,朝凯撒第九军团2500人驻守的长4公里的包围线扑去。
此时,庞培第一次使用了海陆联合攻击的战略,一面从陆上进攻,一面将原本运送补给物资进港的船全部装上士兵,同时从海上实行登陆作战。完全处于劣势的凯撒守军遭到敌人海陆两面夹击,战局摇摇欲坠。庞培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间是7月6日,距离第一次突击包围网的战斗不过11天。庞培如同回到了19年前肃清海盗时代一样积极进攻。7月6日,他趁着夜色悄悄将所有的兵力从南面突击。
凯撒的岗哨在天刚亮时才注意到海边有黑色浮影攒动,此时已经迟了。庞培军陆上和海上的攻击同时发动。第九军团的士兵们完全陷入了被夹击的状态。马尔凯鲁斯率着几个大队从附近的营地驰援完全陷入泥潭的第九军团,但结果是他们一起陷入混乱的战斗中。在混乱中,连掌管军团旗帜银鹫旗的旗手也身负重伤。为了不让军旗被敌方夺去,他将军旗交给身旁的骑兵,并说:
“多年来我以守护爱情般的忠诚守护这面银鹫旗。今天临死之前,请将此旗和我永恒不变的忠诚之心一起转交凯撒。凯撒军旗从未有落入敌手的命运。为了不让凯撒军的名誉在我们手中受到侵犯,请一定将此旗平安交给凯撒。”
银鹫旗保住了,但是军团旗手以及第九军团第一大队下辖的6名百人队队长共有5人战死,仅1人得以幸存。
直到负责包围网南半部分指挥的安东尼率领12个大队赶到,第九军团的士兵们的心里才逐渐镇定下来。数小时之后,凯撒也到了。凯撒守军从被袭地点逐个堡垒传递狼烟,终于将消息传给了远在包围网北端的凯撒。他从20公里之外紧急奔袭而来。
这一天的主导权始终掌握在庞培方手里。凯撒军暂时逼退了敌军,忙于挖掘战壕,建筑防御工事。庞培对此置若罔闻,立刻在别的战线上展开攻势。他利用优势兵力,军队活动灵活多变,在多个地点同时展开进攻。
凯撒军队陷入一片恐慌混乱之中,连骑兵也逃得只剩背影。凯撒不顾自己的总司令身份,从溃逃的旗手手中夺下银鹫旗,大声地呼喝以图稳住士兵阵脚。但是,这样的努力也是徒劳的。中队旗手也好,大队旗手也好,都在溃逃过程中将碍事的军旗弃之不顾。很多士兵跌落3米深的壕沟内,被压致死的数不胜数。
在这种状态下凯撒军也没有全军覆没,原因有两个:一是当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时,庞培怀疑敌军的败走是个圈套,因此没有乘势追击;第二,凯撒方的包围网对庞培的骑兵团的行动自由起到了有效的阻碍作用。这样,凯撒军团暂时逃过一劫。
但是,在这一天总共两次的战斗中,凯撒失去了960名重装步兵和200名骑兵,以及5位大队长和32位百人队队长。这其中,很多人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跌落战壕中,被败走的自己人挤压和踩踏致死。此外,他还失去了33面队旗。
这1197人并非全部战死,其中除了跌落战壕被踩踏致死的人外,还有不少被庞培俘虏了。
拉比埃努斯请求庞培将这些俘虏交给自己。听到这个请求的庞培,认为拉比埃努斯一定是想说服他们和他一样抛弃凯撒投降自己,立刻应允了。俘虏们和拉比埃努斯曾经一起经过八年高卢战役,是凯撒的副将与凯撒的士兵,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都拉斯战役
(公元前48年7月6日,笔者根据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中的“The RomanRepublic”图改编而成)
拉比埃努斯在庞培士兵的列队面前请出这些老部下,亲切地称呼他们为“诸位老战友”。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可不是说降。
他出乎意料地问他们:“你们今天这个惨相,也配称是凯撒的精锐战斗作风吗?”他接着又问道:“凯撒的精锐,是像你们这样一味只知逃跑的吗?”如此这般地羞辱了一番之后,他在庞培军全体士兵们面前,将他们一个不留地全部刺死了。
关于这个插曲,后来的研究者们大多认为是显示了拉比埃努斯对凯撒的怨恨。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首先,从庞培实际上的副将拉比埃努斯这边来看,他是想让自己的士兵们知道,凯撒的精锐实际上是不足为惧的。这是军事上的理由。
但是,理由真的就只是这样吗?凯撒和拉比埃努斯之间是总司令和颇受信赖的首席副将的关系。这种关系从15年前,也就是公元前63年的“三头政治”同盟开始,到公元前58年为止长达8年。此后拉比埃努斯将这样的深厚信赖关系弃之不顾,却优先考虑世袭clientes的传统投靠了庞培。这样看起来,拉比埃努斯应该没有怨恨凯撒的理由。如果非要说怨恨的话,那么也应该是凯撒对背叛了自己这15年来信赖的拉比埃努斯的怨恨。
但是,凯撒这样的男人是拒绝对他人怀有怨恨感情的。因为怨恨是对与自己实力相当的,或是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才会有的感情。凯撒对自己的绝对优势地位有着充分的自负,当然要拒绝“怨恨”——这种所谓下等人才有的情感。
即使如此,仅仅是对拉比埃努斯,凯撒特有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绝对优越感和自负也有少许阴影。他的文字中对此并没有明确的表述。但是从字里行间看来,凯撒对15年来的同事,而且是同年同辈的同事之背叛,还是有一口气如鲠在喉的。
同样,咽不下这口气的还有拉比埃努斯。在庞培军中,没有谁比他更强硬地反对凯撒,更残忍地杀害凯撒方的俘虏。拉比埃努斯似乎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表明反凯撒的坚定态度。要清算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所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并不是在桌前翻阅史书的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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