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奥多西皇帝
作为知识人,可以冷静地分析现状,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去观察世间的动态。这是因为知识人对社会的影响力,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 大 。 在 元 首 制 时 代 , “ 言 ”“ 行 ” 为 一 体 , 而 到 了 帝 国 后期,“言”与“行”就分离了。发表意见的和实际做事的,是不同的人,“热爱知识的人”的影响力一落千丈。
然而,掌握着他人命运的统治者却不能只会空发感叹。得知哈德良堡战役失败的格拉提安皇帝,必须承担起收拾残局的责任。
帝国东部的皇位,因瓦伦斯皇帝之死而空缺。而曾经在瓦伦斯皇帝统治之下的西部地区巴尔干,如今被以哥特人为主的蛮族占据,连罗马皇帝也插不上手,几乎是处于无政府状态。这种时候,应该站在政治与军事前沿阵地的皇帝,除了19岁的格拉提安,就只有刚满7岁的瓦伦提尼安二世。
格 拉 提 安 秘 密 派 人 去 西 班 牙 , 命 令 他 们 把 狄 奥 多 西(Theodosius)带回罗马。
格拉提安与当时31岁的狄奥多西并非素不相识。狄奥多西的父亲是格拉提安的父亲瓦伦提尼安一世手下的武将,曾经多次立下赫赫战功。在瓦伦提尼安一世统治的10年间,每当高卢、不列颠、北非等地区发生问题,能够临危受命,并且在短时间内击退来敌、胜利完成任务的将官,只有他一人。因此,当他晋升到地位仅次于最高司令官的“骑兵长官”(magister equitum)时,军中没有出现任何反对的声音。
可是,当他被派到北非去执行任务时,虽然军事上获得了成功,却在政治上中了当地行政长官的奸计。这位行政长官控告他通敌,时间又不巧,正好碰上瓦伦提尼安一世猝死,刚满16岁的格拉提安继位。年轻的新帝在没有详细调查的情况下,就给这位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定了死罪。北非地方政府接到命令后,立即执行了死刑。
那是公元376年发生的事情。
跟随父亲一同征战的狄奥多西,积累下丰富的军事经验。在29岁那年,他失去了守护他的父亲以及靠自己实力得来的地位。一无所有的狄奥多西,只好返回位于西班牙北部的故乡考卡(Cauca),他没有因父亲之罪而受到牵连,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年之后,狄奥多西受到了当初判他父亲死刑的那个人的召见。
当然,格拉提安也没有忘记两年前的事情。他召回罪人之子的做法就够奇特,这位19岁的皇帝,面对应召而来的31岁的狄奥多西所说的话更有意思。
不知道年轻的皇帝有没有对狄奥多西讲了两年前的事情付诸流水之类的话,但他很直率地提出,准备任命狄奥多西为与他地位同等的皇帝,将瓦伦斯先帝管辖的帝国东部托付给他,希望他能协助重建因哈德良堡战役而受到重创的帝国大业。当时狄奥多西已经结婚,皇帝甚至没有提出让他与妻子艾丽娅(Aelia)离婚,改娶自己的妹妹加拉。狄奥多西是在艾丽娅死后,才续弦娶了加拉。从他的第二个孩子霍诺里乌斯(Honorius)诞生的时间推算,他再婚至少是7年之后的事情。总而言之,哈德良堡战役大败的这一年,格拉提安皇帝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情况下,把帝国的东半部交给了失业的前军官狄奥多西。何况这个人比自己年长12岁。这是普通人很难有勇气作出的决定,而且做得干净利落。
至于狄奥多西,同样也没有异议地接受了皇帝的请托。只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为他含冤而死的父亲恢复名誉。格拉提安皇帝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立即作了公开的声明。
罗马帝国不存在什么皇帝的加冕、登基等仪式。那个时期,基督教尚未全面国教化,因此,统治者的权力并非上帝所赐,仍然保持着传统的形式,来自帝国这个共同体(Res Publica)的全体公民的授权。皇帝的治世,也就是从“受托人”介绍给“委托人”的那一刻开始。
狄奥多西也是从他在多瑙河防线最重要的军事基地希尔米乌姆与官兵们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正式成为东部皇帝。因为军人也是罗马公民、国家的主人。这一天是公元379年1月19日,中欧地区特有的冷风夹杂着冬雨的天气,刺得人皮肤一阵阵地发痛。这一天距离哈德良堡战役的战败5个月。继君士坦丁大帝之后,另一位被基督教教会奉为“大帝”的罗马皇帝正式登场。
由于曾经是罪人之子,因此他没有所谓的嫡系。这位最高司令官仿佛坐着降落伞,空降到官兵面前。而且他出身于西班牙行省,这个地区罗马化的历史与帝国的帝政时期同样久远。相比之下,整齐列队站在他面前的士兵,情况好一点的是罗马化的蛮族的第三代,差一些的是刚罗马化的蛮族人。他不得不带领这样一支军队打仗抗敌,而且还是一支彻底被哥特人打败了的军队。要让这些尚未走出阴影的士兵,再次去和打赢自己的哥特人打仗,仅仅这一点,就极度困难。
所幸的是,狄奥多西才30岁出头,还很年轻,而且从他被格拉提安钦点之前的生活状况来看,不管今后他怎么做,都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东西。不仅如此,格拉提安也向他保证,无论他怎么决定,都会毫无条件地给予全面的支持。这三项条件,让他成了一个果断的男人。换言之,他在行使强权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哈德良堡战役”后的罗马帝国
狄奥多西
狄奥多西在他受托管辖的帝国东部全境张贴布告,募集现役士兵以及退伍老兵的儿子。子承父业,职业世袭制的法令虽然已经出台很久,但一直没有贯彻到社会基层。不过,这次是皇帝亲自下令,形同征兵。
另外,他所管辖的地区还包括了多瑙河南岸一带。这里因为哈德良堡战役失去了大量的士兵,军队因人手不足而处于贫血状态。因此,当地的募兵对象分成两类:
第一,以没有服过兵役的罗马公民为对象,保证每年发放一次赏金。由于条件丰厚,应征者源源不断,从厨师、面包师到店铺伙计,来自各行各业。不过大多数愿意入伍的,还是因蛮族的侵害以及重税的负担,不得不放弃农耕的农民,以及那些由于主人家的经济状况难以维持而被解放的奴隶。
第二,以北方蛮族日耳曼人为对象。狄奥多西也向他们提供了一项相当不错的条件。只要他们能够找到接替自己的人,任何时候都可以退伍,返回部落。
在优惠条件的吸引下,募兵的目的是达到了,不过遵守军纪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这些人对最高司令官的皇帝既没有太多的忠诚心,也不怎么服从直属长官的命令,因此,军团内外常有问题产生。
狄奥多西发现,没有足够的时间通过训练来解决问题。因此,他打破以往的惯例,强制性地将在东部招募的士兵调往西部,同时把集结于西部的士兵派去东部。
士兵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派遣到远离家乡的地方。但他们已经宣誓效忠皇帝,如果拒绝命令,立即会以反叛罪被处死。因此,军人们尽管心怀不满,还是开始了调防的行动。东西两拨人马在小亚细亚相遇时,曾经发生激烈的冲突,虽然事件很快得到了平息,但还是有人因此丧生。
狄奥多西管理军队,如果只有强行换防这一招,他不过就是一个暴君。然而,事实证明他并非如此。不管怎么说,一支情绪不稳定的军队,是不可能频频赢得胜利的。虽然没有详细的史料记载,我认为,狄奥多西作为最高司令官,最终还是采用了最单纯也是最正当的手法,消减了士兵的不满情绪。那就是奖罚分明、公平以及打胜仗。
战场上生死在一瞬之间,因此士兵对司令官的评价,要比外人想象的更为严格。哪怕是侥幸存活,但如果被俘,不管对方是波斯人还是日耳曼人,都逃脱不了一生为奴、过猪狗不如的生活的悲惨命运。
公元379年,狄奥多西率领的军队创下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战绩。罗马军不仅攻打了哥特人盘踞的色雷斯和达契亚等位于多瑙河下游以南的广大地区,而且一路追击,一直打到伊利里亚。伊利里亚不属于狄奥多西的管辖范围,但他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按照这个势头,罗马军完全有能力彻底地将哥特人赶回多瑙河北岸。
然而,这时的狄奥多西变得焦躁不安。因为就在这一年,历经50年统治、创下辉煌业绩的波斯国王沙普尔去世。沙普尔死后的波斯王国,进入了动荡不安的时期,不过这情况要到之后才有所显示,当时狄奥多西则担心波斯王国会再出现一位与沙普尔同样强悍的国王,那么波斯军极有可能会越过幼发拉底河,侵入罗马境内。如果形势发展果真如此,狄奥多西就不能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多瑙河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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