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结局
毫无疑问,皇帝塞维鲁是为了强化罗马的军事力量才推行这些措施的。不管怎么说,这些措施非常人性化,提高了保障帝国安全的士兵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受到了广泛拥护。塞维鲁的出发点当然是善意的,不过早在250年前,尤里乌斯· 凯撒就曾经说过:
很多事情尽管结果很糟糕,但是当初的意图都是好的,也是充满善意的。
塞维鲁的改革,使军团生活过于舒适了。薪酬上调,提升有望,还给了以前暗中往来的女子以正式的名分,所有这些都不必等到20年服役期满就可以得到,因此军团兵也就不必苦苦等待退伍。以前边境形势紧张,上级一旦要求士兵延期服役,往往引发可能导致哗变的抵制行为。而现在这些危险都烟消云散了。士兵延期服役当然也都有报酬,并且随着服役期的延长,退役金也会增加。换句话说,只要体力允许,永远在基地里生活都没什么不合适的。
这就是罗马政权军事化的开端。士兵们满足于军人的身份,退伍开创第二段人生的意愿出现衰退,造成罗马的军人与社会脱节。
尤里乌斯· 凯撒就任终身独裁官以后,推行过很多国家改良政策,其中之一就是关于地方城市议会议员的选举。当时规定了下列条件:
一、未曾服过兵役者——30岁以上才可参选二、在军团中做过步兵的——23岁以上即可参选三、做过骑兵或者百人队队长的——20岁即可参选这是为那些在服役期间因伤病而不得不退伍的军人安排的救济政策,而对于那些服役期满回归社会的人,这种规定也是一种奖励。天才的尤里乌斯· 凯撒认为,罗马军团是从土木工程到医疗机构等各项事业都积极参与的集团,在第四章 皇帝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公元193—211年) 289军团中获得技术和经验的人在民间社会也同样大有用武之地,而这种政策也能使帝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地方自治体”提高效能。
凯撒的后继者奥古斯都萧规曹随,把服役期定为20年,创立了古代世界史无前例的退役金制度,使军人回归社会的道路更加顺畅。如果军人和社会脱节,不但对军人自身不利,而且还会使社会出现扭曲。因为孤立的人更容易相互勾结到一起,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打破社会平衡,使形势失去控制。
但是现在塞维鲁只重视两方面中的一个,这就打破了自凯撒以来军民维持了250年的均衡关系。我们相信塞维鲁是为了罗马帝国才推行这些措施的,但是从塞维鲁死后的现实看,其效果完全和皇帝的意图背道而驰。
军人和社会脱节造成自身的孤立,不难想象,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致力于强化自己的组织,具体而言就是增加军费。这当然会对国家财政造成压力。这种倾向本来是所有组织的共同特点,只不过因为军方拥有武力,一旦偏离正轨就很难纠正。
塞维鲁对军团兵的优待政策,也是人类社会古往今来十分常见的情况,即善意的出发点其实未必导致圆满的结果。不,或许我们可以说,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基本上就是由不乏恶意的冷静促成的成功和充满善意的盲动导致的失败相互弥合而成的。善意且有效的措施往往只限于那些立竿见影的举动,比如慈善事业。我有时认为,如果我们都只能直面人性的现实,那么越熟悉历史就越容易陷入悲观。
总之,历史学家们对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的评价是“非罗马式的专制君主”,是罗马政权军事化的始作俑者。
罗马皇帝被评判为昏君的不在少数,可是说一个皇帝“非罗马式”,塞维鲁则是第一个。罗马人所谓的“非罗马式”,指的就是“东方式”,但元老院提出的这种批评无疑是因为塞维鲁的妻子也即当时的“奥古斯塔”尤利亚· 多姆娜是叙利亚神职人员的女儿。实际上她是第一个登上罗马帝国皇后宝座的东方人。
尤利亚 · 多姆娜
尤利亚· 多姆娜面容姣好,富有教养。她可能是在塞维鲁驻在叙利亚时期嫁给他的,不过这肯定不是一桩政治婚姻。如果说塞维鲁在高卢总督时代就觊觎帝位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娶一个可能招致元老院和首都公民疑虑的东方女子。然而塞维鲁即位之后,马上毫不犹豫地明确了妻子的皇后资格。无论是此前还是此后,塞维鲁都不曾有过绯闻,就如同马可· 奥勒留一样恪守着一夫一妻制。和凯撒、苏拉或奥古斯都相比,200年后的罗马统治者在生活方面似乎更加循规蹈矩。
尤利亚· 多姆娜的父亲所信奉的宗教崇拜太阳,这种宗教从远古时起就在中近东流行,是一神教的一种,但又不排斥其他诸神,所以和犹太教或基督教那种一神教又有所不同。尤利亚· 多姆娜出身在一个世代都是神职人员的家庭,她自己则精通希腊文学和哲学。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他和“硕士”出身的塞维鲁琴瑟和谐。
元老院中潜伏着一种反塞维鲁的情绪,议员们指责皇帝受了东方皇后的影响,可是,元老院却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因为尤利亚· 多姆娜并没有在帝国的首都建造供奉太阳神的神殿,甚至连这种愿望都没有。在罗马人的宗教意识里,只要不怠慢诸神,那么个人信仰则是自由的。在这一点上,皇后简直无懈可击。
并且,尤利亚· 多姆娜成为第一夫人以后,并没有和那些喜欢传闲话耍阴谋的上流名媛贵妇混在一起,而是加入到法学家和文人们组成的圈子。可能她第四章 皇帝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公元193—211年) 291希望通过自己去淡化丈夫甩不掉的军事色彩。我们只要看一下出现在皇宫沙龙里的常客,就可以知道他们不是声名远扬的大学教授,就是名副其实的作家,里面没有一个是野心勃勃寻找机会的新锐。所以我们说尤利亚绝对是生活中的“VIP”伴侣,是皇帝的贤内助。
尽管人们喜欢津津乐道尤利亚对丈夫的影响力,但塞维鲁自身的性格相当坚定,绝不会轻易被女性所左右。另外,罗马人所谓的“对男人的影响”指的绝不是正面影响。据说后来尤利亚妹妹的女儿,即尤利亚的外甥女们触碰了这一禁忌,当然也有可能是元老院反感这些女人,有意识地把她们说成是影响帝国高层的叙利亚势力。在丈夫塞维鲁在世的时候,尤利亚的生活还比较幸福,但最后的结局却是自杀,所以也是悲剧性人物。而悲剧的起因,则在于她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方法上。
无论是倾向于罗马的学者还是倾向于基督教的专家,在塞维鲁的宗教方面,尤其是他对待基督教徒的态度,都无法提出有说服力的结论。
罗马派史学家指责他受了妻子崇拜太阳神的影响,打开了一神教的大门。而基督教方面则认为,在塞维鲁主政前半期,他容忍基督教徒组成自治体,即使身边的人信奉基督教也没有被看成是问题,可是到了他主政后期,他的态度出现了倒退,和以前的皇帝们一样,即使人们可以自由信仰基督教和犹太教,但禁止传教,以至于使人不由得怀念康茂德时代。因为康茂德不理朝政,也就没有出现过针对基督教徒的检举和宣判。而随着塞维鲁本人对基督教态度的变化,各行省总督的态度自然也发生变化,尤其是在埃及和北非,又出现了迫害基督教徒的事件。
但这些不过是塞维鲁担任罗马皇帝的必然结果。罗马对基督教的官方意见是,信仰自由但不能有反罗马倾向,之所以禁止其传教,是因为基督教与罗马人的思考方式背道而驰。
犹太教也好,基督教也好,他们不说“信奉我主可使你的灵魂安宁,请改信我教”,而是说“只有信奉我主才是正途,抛弃你所信奉的邪神吧”。这与希腊、罗马容忍他人信奉自己神明的观念完全对立,并且罗马人把以朱庇特为代表的诸神视为统治多民族、多文化、多宗教的罗马帝国的纽带,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思维却对宗教的这种功用表示怀疑。塞维鲁皇帝在宗教信仰这一点上倒是比较“罗马式”,也就是说,他采取了一种宽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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