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帝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公元193—211年在位)
皇帝尤利安被杀后,路奇乌斯· 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于公元193年6月进入首都称帝,随即获得了元老院和罗马公民的承认,所以说他是从公元193年开始执政的。但是在其后的3年多时间里,他却不得不和对手尼戈以及亚尔比努斯进行战斗,所以我认为还是把他的主政时间从公元197年6月开始算比较恰当。这并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在公元197年之前,塞维鲁因为受到两个对手的牵制,无法按照自己的意见实施统治。可是,当他于公元197年在元老院发表演讲时,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比公元193年发生了很大变化。作为唯一的最高统治者,塞维鲁直率地陈述自己的主张,然后一丝不苟地加以推行。
不过他的做法却吓坏了元老院。
据当天出席元老院会议的历史学家卡西乌斯· 狄奥记载,皇帝塞维鲁讲演的主旨有两个:
第一,他自命为马可· 奥勒留的继承人,所以要求在正式名称中加入“马可”和“奥勒留”两个词,以及皇帝马可的家门名“安敦尼”。
元老院并未觉得皇帝塞维鲁的做法有何不妥。尽管塞维鲁就如同其他三个帝位竞争者从未存在过一样,不但没有提到他们,甚至连柏提那克斯都没有言及。可在元老院议员们看来,塞维鲁的意思也许要让持续了4年的内乱全部成为过去,一切都从现在重新开始。因为马可· 奥勒留时代是皇帝和元老院相互配合管理帝国的时代,元老院当然愿意回到那个时代。然而,塞维鲁接下来的话却像对议员泼了一头冷水。
塞维鲁要求元老院撤销在康茂德遭暗杀次日,由元老院对其作出的“记录抹杀刑”。
这等于让元老院否定一项已经生效的决议,是明显损害元老院威信的要求。可是当元老院面对手握重兵、接连击溃所有竞争对手、取得丰功伟绩的最高统治者,既没有抗争的意志,更缺乏制约的手段。
并且,在康茂德被杀后,元老院对接二连三出现在皇位上的人都予以承认,这种事实早已令元老院的权威摇摇欲坠。
塞维鲁当然不是欣赏康茂德,也不是对其英年早逝怀有同情之心。相反,早在17年前,康茂德对年长于自己15岁的塞维鲁相当冷淡。塞维鲁之所以要求为康茂德恢复名誉,是因为塞维鲁已经自称为马可· 奥勒留的继承人,那么康茂德又是哲学家皇帝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就不能一直接受对罗马精英来说最为屈辱的“记录抹杀刑”的处罚。如果对这一情况视而不见的话,那就等于说自己和康茂德都是一路货色。
元老院之后撤销四年前的宣判。草草埋葬的康茂德的遗体也重新得到了罗马式的火葬,然后与哈德良以后的历任皇帝一样,被置放于今天名为“圣天使堡”的哈德良陵园。不过,康茂德并没有被神格化。
如果将其神格化,元老院就真的威严扫地了。塞维鲁没有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康茂德根本就不具备那种资格。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元老院倒是维持了一致意见。
不过,当塞维鲁又提出下面的要求时,元老院才领悟到他自称马可· 奥勒留继承人的用意所在。塞维鲁要求元老院承认他的儿子卡拉卡拉为“ImperatorDisignatus”。如果把这句拉丁语直译过来的话,只能是“既定皇帝事务参与者”,而不是“共治皇帝”的意思。因为不管怎么说,卡拉卡拉才8岁,距离成人礼还有四五年时间,无论怎么提拔也不能指定为皇位继承人。
在共和时代的罗马,传统上是在夏天进行下任执政官选举。当选的人获得“Consul Disignatus”称号,距离实际进入任期还有半年时间。
在这半年时间里,每当元老院举行会议,发言权首先在现任执政官手里,现任执政官发言过后,接下来发表意见的就是这个“ConsulDisignatus”。塞维鲁为了表明他让当时年仅8岁的儿子世袭皇位的意愿,重新挖出了这个共和时代的官名。既然卡拉卡拉获得“ImperatorDisignatus”的称号,尽管还没有到举行成人礼的时候,在元老院的会议上也拥有了发言权。
从那以后,不论是壁画还是浮雕,或者是钱币,塞维鲁都把自己和夫人尤利亚· 多姆娜以及两个孩子卡拉卡拉和盖塔的形象体现在上面。他还设计了很多包含有家人在内的全家福肖像,总让人觉得其不无英王室官方照片的做派。
元老院议员们当然感觉到了塞维鲁帝位世袭的意图,然而却无可奈何,因为塞维鲁当天演讲的第二个主旨,已经直接冲击到他们个人。
塞维鲁身材中等,但体格强健,经常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甚至人们几乎记不起他的笑容。这一天他依旧是那副严厉的面孔:
帝国已经到了必须认真改革的时候,否则将积重难返。我们需要像马略(公元前157—前86年,古罗马统帅、政治家。在朱古达战争及其他击退外敌的战斗中屡立战功,7次就任执政官。完成军事改革,创建募兵制。与苏拉对立,肃清苏拉派,但不久病死。
——译者注)、苏拉以及奥古斯都那样,扯下反对派的假面具,对他们进行严厉处罚。
塞维鲁说完后,提交了第一批26名元老院议员的处罚名单。
马略和苏拉相互整肃,每当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占了上风,都会导致其反对派人头落地。但是后人往往不解,开国皇帝奥古斯都和尤里乌斯· 凯撒一样被人称为“神君”,为什么塞维鲁此时也把奥古斯都拿来说事呢?
实际上,奥古斯都在屋大维时代,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整肃和自己并肩战斗的安敦尼以及暗杀凯撒的布鲁图一派,正是他将西塞罗列为清洗名单中的首要分子,其实后者仅为反凯撒派的精神支柱。从这一点上看,把奥古斯都与马略以及苏拉相提并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生怕漏掉塞维鲁讲话一个字的元老院议员们当然也谙知个中曲直。
但是,称列入名单的26位元老院议员反对皇帝,或者说他们反对罗马帝国,则完全是冤枉的。他们被塞维鲁指责为亚尔比努斯派。
这个理由相当牵强。因为亚尔比努斯直到受到塞维鲁进攻之前,一直接受着后者赠送的“凯撒”名称,说起来还和塞维鲁一样,都是共治皇帝。以与此人过从甚密为由就判为反皇帝罪,这实在令人无法接受。据说在这26人中,出身于北非的占了大多数。和塞维鲁一样,亚尔比努斯也来自北非,北非出身
(公元193—211年) 281的元老院议员当然拥护同乡做皇帝,和他们两人中的某一个密切往来也是极其自然的事。然而,对塞普提米乌斯· 塞维鲁而言,只有存在利用价值时,同乡才是同乡,如果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甚至成为一种障碍,那塞维鲁肯定翻脸来攻打他。塞维鲁只需要绝对服从自己的人,并且如果一个人非要等塞维鲁提出“绝对服从”要求时才绝对服从他的话,就已经太迟了。这使包括卡西乌斯· 狄奥在内的众多元老院议员心情极为沉重。他们总觉得塞维鲁和以往的罗马皇帝们有些不一样。
尤里乌斯· 凯撒曾经给自己政治上的反对派西塞罗写信,其中有下面这样的话:
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人生要忠诚于自己的思想,所以我认为别人也都是这样的。
奥古斯都虽然整肃了西塞罗,但没有阻止西塞罗全集的刊行。这套著作集由西塞罗的好友阿提库斯与西塞罗的助手两人共同编辑,其中对凯撒遭到暗杀后的权力斗争,以及年仅20岁的奥古斯都如何巧妙地刺激西塞罗的虚荣心等都作了生动描写。尽管如此,奥古斯都仍未禁止其刊行。如果奥古斯都将其列为禁书的话,那么我们今天就有可能读不到西塞罗的著作了。附带一提,日本也终于翻译了西塞罗全集,由岩波书店出版发行。
即使到了公元2世纪,罗马人之间的言论自由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保证。当年马可· 奥勒留也曾写到自己遭受过批评,说有很多人认为自己“伪善”、“好为人师”。
皇帝是唯一的最高掌权者,罗马是皇帝治理下的国家,同时这个社会却不是铁板一块,而是相互通融。但是现在,这种状态却恶化了。对反对派的宽容态度本是强大自信的证据,难道塞维鲁不具备这种宽容吗?还是他认为如果允许这种宽容存在,社会将变得不可收拾?
从罗马到那不勒斯的主要道路
不过,塞维鲁仍旧坚信自己是个忠实于传统的罗马人。
为了和广大罗马公民一起共同庆祝卡拉卡拉地位的明确,他不惜花费,在斗兽场和大竞技场举行了盛大的角斗表演和四马战车比赛。
并且他还热衷于公共事业。罗马人不称公共事业为“城市基础设施”,而是称为“能使人生更美好的伟大事业”。虽然安敦尼· 庇护和马可· 奥勒留两位皇帝曾经搞过一些维修工程,但罗马的确有30年之久没有上马新的建设项目了。塞维鲁从罗马的外港奥斯提亚沿着海岸修建了一条通往泰拉奇纳的“塞维利亚大道”。
从罗马到泰拉奇纳早已经有了一条阿皮亚大道,因此铺设塞维利亚大道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在沿海一带拥有别墅的权贵们往来。并且在这一带,有着安齐奥、内图诺以及奥斯提亚等适合于船只避风的良港。如果满载小麦前往(公元
193—211年) 283奥斯提亚的船只遭遇风暴,可以在这些避风港靠岸,如果道路完善可以就地卸货,然后经由陆路运走。
这样,沿罗马以南的海岸线就都有这种石板铺就的罗马式“高速公路”了。从奥斯提亚到泰拉奇纳的是“塞维利亚大道”,从泰拉奇纳到西诺萨的是“阿皮亚大道”,从西诺萨到与奥斯塔亚齐名的商港波佐利,再到那不勒斯的是“多米提亚那大道”。既可以运送物资,也有利于人员往来。这条塞维利亚大道是罗马铺设的最后的道路工程。
两年以后,塞维鲁又在罗马广场的中央修建了一座凯旋门。罗马广场是市中心,这座凯旋门也是皇帝在此地修建的最后的建筑。另外,塞维鲁还修建了大浴场,因为直到他儿子卡拉卡拉当政时期才完工,所以叫“卡拉卡拉浴场”。该浴场极尽奢华,甚至附设有图书馆,罗马南部的居民都亲切地称之为“平民的宫殿”。这的确是塞维鲁送给平民的礼物。但在塞维鲁看来,公共建设是罗马皇帝的职责,自己既然身为罗马皇帝,这也只不过是履行职责而已。
卡拉卡拉浴场(复原模型)
当然,皇帝的另一个职责,或者说最重要的职责,在于保障帝国的安全。塞维鲁并没有忘记这一点,并且他的措施非常彻底,与其他历任皇帝的做法迥异,甚至改变了整个罗马帝国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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