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任皇帝马可
公元138年7月10日,随着哈德良的过世,安敦尼· 庇护的时代开始了。不过他还不算正式登基,因为还需要元老院议员以多数赞成票的形式予以承认。然而这就像一家公司,如果退休的总经理指定了一个新经理,董事会都予以承认。注重实际的罗马人往往把老皇帝的逝去之日算做新皇帝统治的开始。事实上新皇帝安敦尼也没有浪费时间,尽管他并不是那种一掌权就变脸的人。
安敦尼已经把马可收为养子,所以自己就是养父。此时养父召见了马可,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即马可应该废除与埃里乌斯· 凯撒女儿之间的婚约,转而与自己的女儿芙斯汀娜订婚。只有17岁的马可稍加思索之后,便应承了下来。而芙斯汀娜已经同埃里乌斯· 凯撒的儿子路奇乌斯订婚,安敦尼此举等于让埃里乌斯· 凯撒的两个遗孤同时解除了婚约。安敦尼虽然公正慈悲,可最终还是没能免俗,安排了自己的独生女成为下任皇帝的皇后,使老皇帝哈德良当初的如意算盘化做了泡影。
据说当时芙斯汀娜只有8岁,所以即便订立了婚约,却并不能立刻结婚。
然而,因为承认了这纸婚约,后来的哲学家皇帝马可· 奥勒留也制造了近亲结婚的一例。
皇帝安敦尼· 庇护的妻子和马可的父亲是同胞兄妹,所以安敦尼也是马可的姑父,安敦尼的女儿芙斯汀娜和马可属于表兄妹关系。统治阶级往往喜欢在家族内部相互通婚,这种婚姻绝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家族和家族之间的结盟。罗马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以前离婚并不少见,所以下一代往往是同父异母,即便结婚也不是那种姑表近亲。历史学家塔西佗总是大张旗鼓地抨击统治阶级伦理混乱,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些伦理乱象有效地防止了近亲结婚的发生。到了公元2世纪,离婚的现象减少了,或者也可以说离婚现象消失了,五贤帝之中没有一人离婚,一夫一妻成为通行法则。然而这种能令墓中的塔西佗喜极而泣的伦理进步却导致了近亲结婚的增加,而婴儿的存活率大为降低也不知是不是由此导致的。
到了第二年,即公元139年,18岁的马可首次担任了公职。他被选举为财务监察官,这是担任国家要职的开始。在元老院所进行的选举中,马可因为得到了皇帝的推荐,候选也就等同于当选。当时25岁前后的人出任此职较为常见,18岁当选当然是太年轻了,是特例。人们称这种公职经历为“光荣的职务”,是领导阶层的责任和义务。图拉真在28岁时,哈德良在25岁时,才开始分别走向该职位,但他们此前都积累了军旅经验,而马可则省略了这一步。很明显,这是皇帝安敦尼安排的结果,因为在接下来的公元140年,马可在皇帝的推荐下,很快就要作为候选人参加执政官的选举。
执政官本来有两位,其中的一位就这样被早早地指定了。所谓的“光荣的职务”,往往先是担任财务监察官,接下来成为元老院议员,然后做法务官、执政官等,按部就班地高升,而马可既不是元老院议员,也没有法务官的经历,出人意料地突然成为执政官,而且只有19岁。
早在公元139年,马可18岁的时候,皇帝安敦尼就授予了他“凯撒”的称号。按照常规,任何一个罗马皇帝都要将罗马帝国的开创者尤里乌斯· 凯撒和奥古斯都二人的名字加进自己的正式名称中。我们以安敦尼· 庇护为例,他的正式名称是“皇帝· 凯撒· 提图斯· 埃里乌斯· 哈德良· 安敦尼· 奥古斯都· 庇护”,其中的“提图斯”是安敦尼的个人名,之所以还加进了“埃里乌斯· 哈德良”,是根据古代的记名办法,养父和父亲的名也要记入,而如果是下一任皇帝,名称中只需记入“凯撒”。又如马可,把出生时的姓名“马可· 阿尼乌斯· 维鲁斯”变成“马可· 埃里乌斯· 维鲁斯· 凯撒”,也可以这样理解,名称中只要包含有“凯撒· 奥古斯都”,就意味着“皇帝”,如果只有“凯撒”,就意味着“皇太子”。可见,哲学家皇帝早在18岁时,就已经获得了帝位的保证。在这里,我们除去五贤帝中在位时间只有一年半的涅尔瓦,将其余四位的职历列成表格,供大家参考。
如果是我,肯定会产生疑虑。可是当时,无论是元老院议员还是普通公民,都对执政伊始就宣布继承人的安敦尼· 庇护表示赞赏,认为他恪守了对先帝的承诺,是一位公正无私的皇帝。
从图拉真到马可 · 奥勒留四位皇帝的职历年龄比较
不错,安敦尼的确遵守了他和哈德良之间的约定,将马可· 奥勒留确立为下任皇帝,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马可成为他女儿的丈夫这一前提之上。而哈德良也并没有临终嘱托,让两任后的皇帝人选马可在10多岁就获得“凯撒”的称号,然后立即让他做执政官。哈德良在指定安敦尼为帝位继承人的时候,附带的条件只是让其将尚是少年的马可与路奇乌斯收为养子,尽管养子就意味着继承人。
也就是说,安敦尼· 庇护在登上帝位还不足一年的时候,急急忙忙加以实施的,竟然是给未来女婿提供关照。历史学家对这一点视而不见,而吉本之后,更将其定义为充满人格魅力的明君,塑造出了一个“慈悲的安敦尼”。不过话也说回来,人格高尚的人也未必就一定是卓越的政治领袖。
安敦尼· 庇护的责任感非同一般,对继承人的培养也是一丝不苟。
不过,他的培养方法并不是让继承人外出经历风雨,而是安排在身边积累经验。
公元139年,马可虽然只有18岁,却获得了“凯撒”称号,被确立为下任皇帝。因为安敦尼希望马可能和自己一起住在皇宫里,所以马可从西里欧山搬到了帕拉蒂尼山。
这一时期的马可正在接受高等教育,他豪华的教师团队网罗了北非的弗龙托、希腊的赫罗狄亚斯· 阿提库斯等知名教授。虽然这些教授是被招到罗马的,教育对象是下任皇帝,可他们却坚持认为自己同马可依然是师生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教师无须到弟子家去讲课,而是马可应该主动到教师家里来听课。无奈之下,安敦尼也只好接受了这一点,并且还开玩笑说,老师们从希腊来到罗马,舟车劳顿,可能不愿在罗马市内往来奔波。就这样,18岁的马可每天都走下帕拉蒂尼山,前往教师家中学习。冬去春来,到了公元140年,马可除了上学,还要承担起另外两项重要政务。
无论是共和制时期还是帝制时期,每年1月1日都是罗马的公务起始日。这一天不仅要召开新年第一次元老院会议,而且该年度执政官的任期也从这一天开始。公元140年两位执政官中的一位,依照前一年的预定,由距离19岁还有4个多月的马可来担任。而同他一起掌权的另一位执政官,则是皇帝安敦尼。和现任皇帝共事当然是极其崇高的荣誉,而每当皇帝想向一般公民宣示自己对某人的重视时,也经常采用这一办法。
在罗马,人们表述年份时,并不说建国多少年,而是说“某人和某人担任执政官的那一年”。对葡萄酒产地和年份的关注也是从罗马人这里开始的。罗马的美食家们一边把葡萄酒从陶壶注入玻璃杯或者银杯中,一边向客人劝酒说:“这是意大利南部萨莱诺出产、安敦尼和马可担任执政官那一年的酒(vinum)……”
附带提一句,“vinum”这个词在拉丁语系的意大利语中表述为“vino”,到了希腊语中,它又变成了“oinos”。只要观察一下现代各国语言中对“葡萄酒”一词的表达就可得知,在帝国西部的欧洲,种植葡萄并把葡萄酒推广开来的,就是古罗马人。法国和西班牙自不待言,甚至德国名酒“摩泽尔”的产地也位于罗马帝国境内。而同在帝国境内的英国之所以没能成为葡萄酒产地,是因为罗马人认为那里根本不适合种植葡萄。葡萄酒有过这样一段历史,所以我每当看到有人用英文“wine”来代表葡萄酒时,总觉得不能接受。就好像“地中海”这三个字,音义结合,相得益彰,“葡萄酒”这个词不也同样是形神兼备的译法吗?
言归正传。这一年19岁的马可需要完成的另一个重要政务,是担任“内阁”(consilium)的常任委员。和常年不在首都的哈德良不同,此时皇帝直接担任全权处理政务的内阁主席。内阁委员除了有皇帝,还有两位执政官,该年度如果财务官存在的话也要出席,法务官、财务监察官和按察官虽然都有好几个,但只要派出各自的代表列席会议就可以了。此外还有从元老院议员中抽选出来的15人。公元140年马可成了执政官,当然也就充分具备了参加内阁会议的资格。其实即便马可在年龄上不够资格,安敦尼也希望他能出席。就这样,内阁会议中皇帝旁边的位置,就留给了这个最年轻的人。
纵然年轻,可毕竟也是下一任皇帝,所以应该使其积累政务经验。安敦尼出于这样的考虑培养马可,本人也受到了元老院议员们的交口称赞,因为他没有去独霸权力,而是周到细致地考虑到了继承人的培养。不过这样贤明的举措同时也意味着马可无止无休、⾟勤操劳的日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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