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大志
由于违背神君奥古斯都的遗训,所以必须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元老院和罗马公民,因为他们才是罗马帝国真正的主权人。在罗马,所谓的皇帝,不过是受这两大主权人的委托开展政治活动的罗马公民中的“第一公民”而已。什么是“说服他们的理由”,只要想一想元老院和罗马公民权所有者这两大权力阶层为什么不接受图密善皇帝的做法,就可以找到答案。
在《罗马人的故事8 ·危机与克服》讲述图密善皇帝的章节中已经作了详细的讲述,所以这里我只简述一下要点。罗马人已经把莱茵河防线建成了铜墙铁壁,又因为日耳曼长城的完工,完成了莱茵河和多瑙河两大河流上游地区的防御体系。在这时的罗马人面前,新出现的敌人是达契亚人,他们已经把势力扩大到了多瑙河下游北岸一带。对罗马来说,生活在多瑙河这条天然防线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怕,只有当它联合周边部族时才会构成威胁。罗马无法再对达契亚人置之不理,是因为正如他们的首领自称“国王”所表明的情况那样,他们已经成功联合了其周边一些更为弱小的部族。
达契亚人因为有了德凯巴鲁斯,其势力得以迅速扩大。德凯巴鲁斯是一位很有能力的领袖,野心很大。除了居住在多瑙河下游自己的地盘,他还兼并了生活在现在的匈牙利至南斯拉夫一带及多瑙河中游的其他部族,企图在多瑙河北岸建起一个统一的王国。为了表示自己有能力实现这一野心,他甚至侵入罗马的领地——多瑙河南岸。
德凯巴鲁斯采取突然袭击的战法,取得了成功,迎战他的罗马军团被打得溃不成军,指挥军团的米西亚行省总督在战斗中阵亡。
图密善决定亲征前线。在皇帝同时又是罗马全军统帅的指挥下,投入了5个军团的兵力,最终这场战斗以罗马方面的胜利而告结束。达契亚国王提出了和谈请求,图密善未经元老院讨论就一口回绝。在接下来的第二轮战斗中,罗马军团横渡多瑙河,向北岸发起进攻,直指达契亚的首都。
然而,满怀第一仗胜利的喜悦已经回到首都罗马的图密善,得到的有关第二次作战结果的报告却是罗马军队大败。参加战斗的近半个近卫军团和另一个军团被歼,担任总指挥的近卫军团的指挥官阵亡,甚至银鹫旗也落到了敌军手中,这让罗马人备感耻辱。第二次战斗发生在现在的塞尔维亚至罗马尼亚一带。罗马军团主动进攻达契亚人,然而,这一战罗马军团非但没有攻入敌方的首都萨米泽杰图萨,反而在渡过多瑙河开始北上的时候受到了来自敌军的夹击,结果一败涂地。
这是一次惨痛的失败,却没有让图密善皇帝彻底丧失锐气。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准备再战,以雪前耻。这次,他任命尤利安努斯为总指挥。此人长年在多瑙河防线执行军务,对当地的情况相当了解。
公元88年,尤利安努斯率领军队横渡多瑙河,向达契亚人发起了进攻。他巧妙地运用战术,成功地把敌军诱至平原地带。一旦会战的战场变成开阔的平原,罗马军队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罗马军队完全掌握了主动权。达契亚士兵被打得溃不成军,四散逃窜。然而,罗马军队最终还是没能攻入达契亚人的首都,因为冬季到了。深知当地冬季严寒的尤利安努斯把军队撤回到多瑙河南岸,拆除了用船只串联起来的浮桥,让士兵们进入休整状态,直至第二年春季。到了次年,即公元89年,罗马军队并没有北渡多瑙河。
这是因为图密善选择了与达契亚人和解。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是要对高地日耳曼军团司令官萨腾尼努斯的叛乱事件作善后处理,尽管这次叛乱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得以平息。
二是有必要牵制帕提亚王国,因为有人假借尼禄皇帝之名竟得到了响应,再次点燃了反抗罗马帝国的火种。
三是也许他认为罗马军队的手下败将达契亚人并不足惧,反倒是那些在多瑙河中游一带挑起战端的日耳曼各部族更需要认真对付。
除了在多瑙河下游,担心把战线扩大到中游地带的图密善,和吃了败仗后,试图挽回劣势的德凯巴鲁斯都无心再战。为了签署和平条约,达契亚王子代表国王来到了罗马。图密善接待他的规格非常高,竟是不低于接待友好同盟国君主的规格。也许图密善认为,可以因此腾出力量彻底清除掉在多瑙河中游一带挑起事端的日耳曼部族。事实上,在与达契亚达成和平条约后,罗马军队就把战斗力集中到了中游地带。战斗的结果是,向维也纳、布达佩斯和贝尔格莱德连成一片的罗马军团基地发起进攻的日耳曼各部族不得不败退回以前的居住地区。
图密善与达契亚国王之间签署的和平条约,其内容因为图密善死后被处以“记录抹杀刑”,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一点,那就是罗马为被俘罗马士兵向达契亚支付每人每年2阿斯的赔款。这些罗马士兵是罗马军队在与达契亚军队的第二次战斗中失利而被俘的。
我们不知道被俘士兵的具体人数,也不清楚为每人每年支付2阿斯是永久性的还是有年限的赔款。
站在图密善的角度去看,既然攻入达契亚首都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很渺茫,那么为了拯救囚禁在达契亚的罗马士兵,也许只能靠赔款了吧。
2阿斯是一个士兵年收入的1/450,相当于去公共浴池4次的门票钱。如果在市场上购买小麦粉,也只够买500克。若能以此换来多瑙河下游地区安宁的话,这个代价或许并不算昂贵。
但是,这件事却引起了罗马人的强烈不满,就像元老院派的塔西佗严厉抨击所表明的那样,元老院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一味地趋于恶化。普通民众对图密善的评价原本并不差,然而,就因为这一赔款事件,连普通民众也开始对这位皇帝冷眼相看了。
战斗中,罗马失去了一个军团加上近半个近卫军团总计上万名士兵,对于这一事实,罗马人忍下了。但是他们不能接受用金钱换取和平的现状,尽管支付的只是象征性的金额。不,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认为每年为每个俘虏支付2阿斯是失败者向胜利者支付的年贡。所谓和平,是否值得付出任何代价来获取呢?对罗马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即使在帝制就要进入中期的这个时候,依然无须重新思考。
以图密善的性格,他之所以与达契亚签订和平协议,我想很可能是在各种情况好转之前采取的缓兵之计。然而,两年后,他遭到了暗杀。这一切,受图密善皇帝的青睐而出任高地日耳曼军团司令官的图拉真,在其与多瑙河防线相接的任职地已看得一清二楚。
只年长自己2岁的图密善皇帝被杀一年后,因涅尔瓦皇帝的推荐,图拉真得到了共治皇帝的地位,并得以与皇帝涅尔瓦分享执掌罗马全军总指挥,而不只是纯粹的皇位继承人。他马上用上了这一权力。来到自己管辖地以外的科隆,就是他开始运用自己享有的这一权力的有力证据。三个月后,涅尔瓦辞世。开始独享罗马皇帝权力的图拉真宁愿选择推迟回首都罗马的时间,也要继续进行眼下的“工作”。这就是典型的图拉真风格。20世纪的美国人对他的评价是:务实的罗马皇帝中尤其务实的一位。
所谓眼下的“工作”,在他获悉涅尔瓦去世的消息时,人在科隆这一点已经有所暗示,是为了完善莱茵河中下游地区、在当时称做低地日耳曼的防御体系。连接高地日耳曼和多瑙河上游地区的日耳曼长城防线大概在他担任高地日耳曼军团司令官的5年间已经完成。
急于完善莱茵河全域和多瑙河上游地区防御体系的理由非常充分。这是因为当把战斗力投入与达契亚部族的交锋中时,可以防止可预见的、来自背后的危险。在罗马军队把兵力集中到多瑙河中下游一带的时候,那些时刻在寻找入侵机会的蛮族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时机,乘机攻打地处偏远、防守力量薄弱的莱茵河下游。
图密善皇帝性格冷静,行事谨慎,在战略上很有先见之明。但是作为统治者,他的“致命弱点”在于缺少实战军事经验。在他即将开始军团见习生涯的时候,由于尼禄皇帝去世后发生的内乱,这个机会随之落空。他的父亲韦斯帕芗尽管自己曾经是从军团基层锻炼成长起来的,但是在他即位皇帝且社会局势稳定后,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给次子图密善提供体验军务的机会。也许是考虑到图密善是继兄长提图斯之后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因此任命他为大队长或军团长有所不妥。为此,图密善在体验军团生活的最佳年龄,即19岁到30岁,只接受了帝王教育。后来,因为其兄长提图斯皇帝英年早逝,他成了罗马全军的总司令,时年只有30岁。
只要有天赋,即使没有经验,这个缺陷也是可以得到弥补的。即使缺少军事天赋,还可以启用合适的人才,让他来辅佐自己,就像奥古斯都曾经启用阿格里帕那样。而图密善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叫阿格里科拉,在不列颠前线任职。然而,也许正因为图密善从来没有体验过真实的军务生活,所以对军团生活的向往格外强烈,而且他深信自己具备军事才能。
设计并修建了日耳曼长城这一行为应该说他是有先见之明的。但是,与达契亚部族之间的作战,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他显然缺乏军事上的才华。
第一,战场秩序混乱。他没有能够把战场的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中。
第二,现场总指挥两人阵亡,说明在投入战斗前,没有制定明确的战术策略,冒冒失失地陷入了混战。
第三,对达契亚王国的力量估计不足。因此他没有集中投入兵力,导致作战结果二胜二负。再加上其他各方面的形势不容乐观,使他不得不最终签署了耻辱的和平条约。
作为同辈人,军事经验高出很多的图拉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图密善在军事才能上的缺陷。罗马优秀的指挥官总是会在战斗中毫不犹豫地投入比敌方更多的兵力。因为集中投入大量兵力可以尽早结束战斗,不仅能够取得速战速决的效果,同时军费支出也会减少,还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随着战争状态的持续而引起的战场周边居民不断高涨的不满情绪。有一句话说得好:“罗马军团因后勤保障而取胜。”
所谓后勤,字典解释是在后方负责粮食、武器等一切军需物资的补充、供给和运输。如果希望后勤方面做到尽善尽美,生活在战场周边的人们的支持不可或缺。
图拉真考虑将来在以达契亚为敌人的战斗中,投入两倍于图密善皇帝时代的兵力。为此,仅靠多瑙河防线的现有兵力远远不够,还需要从邻近的莱茵河防线调动军队。如此一来,莱茵河防线的战斗力将大大削弱。为了在兵力减半的情况下,也能很好地完成防守任务,他选择了优先完善莱茵河防御体系。
在统治罗马帝国的第一年,即公元98年,图拉真几乎都是在莱茵河沿岸度过的,并在这年冬季移师多瑙河沿岸。他要亲自指挥,为再次打响战斗作好战前准备。罗马军队没有专门的工兵,军团全体士兵既是土木工程师同时又兼做工匠。
因为图密善已经建好了包括圆形竞技场及大浴场在内的永久性军事基地,所以,从公元98年冬天至翌年夏天,图拉真在多瑙河沿岸的“工作”,好像是修建连接这些基地的大道和桥梁。罗马人就是这样一个民族,在战争开始前,首先要把“基础设施”修建得非常完美。我在想,不知道他们是否想过万一打了败仗,如此完善的基础设施也会让敌人的追击变得更加容易。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还是把自己的进攻方便与否放在了第一位。认真考察这一时期开展的土木工程建设,可以发现,图拉真领导下进行的后来的那些土木建筑工程的特点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如果前面有崖壁挡道,他会直接把崖壁削为平地,而绝不绕过崖壁,另辟蹊径。其实这个做法不是图拉真一个人的特点,在罗马人建设的土木工程中比比皆是。只是这位行省出身的人,或许比普通的罗马本地人更像罗马人吧。
当图拉真终于以皇帝的身份踏进首都罗马时,已经是公元99年夏末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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