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耳曼尼库斯之死
日耳曼尼库斯于公元19年春离开埃及,返回叙利亚。前路危险重重,在那里等待日耳曼尼库斯的,是对他反感心理与日俱增的总督皮索。甚至有这样的传闻,在叙利亚行省首都安条克的总督府内,经常可以看到两人争执的情形。随后,皮索去了帝国辖区西岸的小亚细亚,而日耳曼尼库斯则动身返回帕尔米拉。就在此时,又到了在幼发拉底河上的与帕提亚王国重新缔结新友好条约的时候了,日耳曼尼库斯需要经帕尔米拉往东去参加缔约仪式。日耳曼尼库斯只好结束了这个夏天的沙漠旅程回到了安条克。然而,没过多久,日耳曼尼库斯却因高烧病倒在床。
这突如其来的高烧,却在第二天早上神奇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到了夜里又再度袭来,谁也没有料到,隔天清晨又退了下去。在日耳曼尼库斯没有发高烧的时候,他还如平常人一样起居生活,然而每晚高烧必然来袭。连续几天下来,即使白天稍微退烧,也没能恢复到正常体温。在高烧的来回折腾下,这位年轻将军的生命日益衰竭。
日耳曼尼库斯卧床不起,病榻边围坐的众人都认为这突如其来的病是总督皮索下毒引发的。在这样的声浪中,日耳曼尼库斯也对此深信不疑。然而,日耳曼尼库斯发烧还不到10天,就在对围在病床边的妻子与战友托付报仇的遗言后撒手人寰。公元19年10月10日,日耳曼尼库斯病逝,年仅33岁。
日耳曼尼库斯是一位非常优秀、对敌人极为宽恕的将军。他的离去不仅使得叙利亚,也让整个东方地区都为这位青年将领的死感到惋惜。东方地区的居民,除了罗马人,就连希腊人、犹太人和闪米特人也前来安条克中央广场参加他的火葬仪式。虽然此时已经进入了不宜航海的季节,然而,日耳曼尼库斯的妻子阿格里皮娜还是捧着丈夫的骨灰,带着7岁的卡利古拉和刚满1岁的女儿,踏上了返回罗马的道路。由于天气十分恶劣,船只经常停靠岸边,走走停停历时两个月才返回罗马。
如果是下毒致日耳曼尼库斯死亡,然而毒性的发作太漫长。历史学家塔西佗更倾向于日耳曼尼库斯是死于皮索毒害,而皮索又是受了提比略的密令这一说法,他这样描写道:
不论是从躯体之美、英年早逝的年龄,还是从离世的缘由以及亡于东方这一远离故土之处等这些情节来分析,日耳曼尼库斯与亚历山大大帝的命运确实如出一辙。两人都拥有极为强健的身躯,都出身显贵,却都在刚刚踏入而立之年的30岁出头就客死他乡,成了家族暗斗的牺牲品。
不过,与亚历山大大帝有所不同,日耳曼尼库斯待人宽厚,不只会贪图享乐。虽然只有一段婚姻,他也享受到了子女绕膝之乐。
对作为将军的日耳曼尼库斯而言,如果日耳曼战役没有遭到故意为难,他肯定能留下足以与亚历山大大帝媲美的战绩。如果他生而为王,拥有行动的自由和制定决策的权力,那他所造就的业绩绝对能轻松地超越亚历山大大帝在战功上的成就。因为,无论是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其他众多的才华方面,日耳曼尼库斯都略胜一筹。
历史学家塔西佗虽然是以罗马帝国最有权威的身份写下了这段话,但这一段话的某些见解却让现代的研究者不禁觉得好笑。甚至有研究者这样认为:“,根本谈不上是罗马帝国的损失。”更何况,现在已形成了亚历山大大帝和日耳曼尼库斯都亡于疟疾的定论,只不过亚历山大大帝被毒害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当然,不论谁英年早逝都不免会让人有惋惜之情,更何况是这样一位生前受人爱戴尊敬的人物。就连知道他所存在缺点的人,在他意想不到的死亡之后,也会将这些小毛病都抛诸脑后。驻守在莱茵河防线的士兵们为这位曾经的将领之死感到痛心。这大概就是“日耳曼尼库斯神话”的起源吧。
罗马人在得知阿格里皮娜一行人将会经海路抵达科孚岛后,都自发地聚集到了这个距科孚岛尚有两日行程的登陆港——布林迪西港上。提比略从罗马派遣来的3个近卫军团大队,也抵达了此地。在群众带着叹息之声的迎接中,手捧骨灰坛的阿格里皮娜与遗属登上布林迪西港。
古罗马时代,鲜花是用来祝福活着的人或是插在坟前用的,所以对于这样刚刚过世的人而言,则是依据各自的财力燃烧相应的物品给这位故人以示悼念。然而到了基督教时代,演变为点燃蜡烛悼念,这种习惯一直流传至今。
日耳曼尼库斯的骨灰经过由3000名近卫军防护的阿皮亚大道时,前来悼念日耳曼尼库斯的罗马人络绎不绝,富裕一点的人则焚烧昂贵的香料,贫穷的人则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焚烧来祭奠他。在罗马帝国的本土意大利,人们也都自发地穿起了丧服。而年轻的寡妇阿格里皮娜和遗属的样子,更是让人热泪盈眶。
这些人群中还有从多瑙河前线赶回来的杜路苏斯,此外,日耳曼尼库斯的胞弟克劳狄乌斯、没有随同日耳曼尼库斯前往东方的两个儿子,还有以当年还在职的两位执政官为首的众多元老院议员也都来到离首都100公里左右的特拉提纳迎接日耳曼尼库斯的骨灰。从特拉提纳开始的阿皮亚大道几乎是一条线直通罗马。亡故的日耳曼尼库斯就在家人和政府高官的护送之下,沿着这条路被送往了罗马。
随着距罗马渐近,道路两边迎接的人愈来愈多。群众的惋惜声掩盖了周边所有的声音,在一片悼念中焚烧物品的烟雾似乎形成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了蓝天。这种现象简直就是群众集体失控。
在阿皮亚大道的尽头,民众一直望眼欲穿的人物却并未现身。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提比略,以及提比略的母亲莉薇娅,连日耳曼尼库斯的生母安东尼娅都未出现。送葬队伍进入罗马广场的时候,提比略都还是没有现身。而在第二天的国丧典礼上,致悼词也都是由他的义弟杜路苏斯完成的,提比略、莉薇娅、安东尼娅都未现身。被视为竞争对手的日耳曼尼库斯和杜路苏斯实际上是感情很好的两兄弟,比日耳曼尼库斯小两岁的杜路苏斯的悼词,句句深入人心。然而,在进入灵庙下葬时,提比略也仍旧没有现身。
对于缺席葬礼,提比略给出了如下的解释:日耳曼尼库斯的亲生母亲安东尼娅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也致使他与莉薇娅不得不出于对安东尼娅的考虑而未能出席。
对于非常讨厌出风头的提比略而言,这或许听上去有几分道理。
而身为崇尚“冷静专家”的提比略,对“热情洋溢的领导人”想来没有好感,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现在这并不是只需根据个人的好恶作出反应的场合,而是关乎礼仪正确与否的葬礼。更何况日耳曼尼库斯是整个东方地区的最高司令官,是个需要为自己撑场面的了不起的公众人物。提比略对日耳曼尼库斯葬礼的态度,失礼得连为自己辩护的余地都没有。
实际上,人们习惯于拿从前的事与现在进行比较。当人们想到在日耳曼尼库斯的亲生父亲尼禄·克劳狄乌斯·杜路苏斯在日耳曼地区因意外堕马去世的公元前9年,奥古斯都特意到罗马以北500多公里外的意大利帕维亚迎接,之后又全程陪同护送遗体回到罗马这段往事,就会为现在这样一位与先帝完全不同、拥有冷血性格的帝王感到痛心。
然而,此时的罗马人还没有像百年后的塔西佗那样,想到日耳曼尼库斯正是被提比略派人毒害的。虽然也曾怀疑他是被毒害,但他们坚信这只是总督皮索的个人行为。不过,对于没有出门迎灵、没有参加葬礼的提比略,在这一点上,他也失去了罗马人对他的信服。罗马人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哀悼日耳曼尼库斯,为他服丧。一起停工,这就是今天时髦的说法。
罗马停止了它的运转:审判无限延期,贸易场关门,商铺停止营业,工场鸦雀无声,学校也休课,唯一见到人群的地方就是神殿附近。提比略在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后,向首都的所有罗马人发出了如下公告:
有无数为国捐躯的伟人,但是像这样受到国民深切哀悼的,也只有日耳曼尼库斯一人。你们对的悲叹,对于身为父亲的我以及他的所有亲人,我们感到无比的光荣。但是现在的我们更应该节哀顺变。
作为称霸世界的国家的领袖与公民,我们不应该存在那种只有身处小国的人民才拥有个人的悲叹。苦楚的忍受,悲戚的泪水,虽说这些作为对逝者的悼念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现在已到了需要我们振作精神、重整旗鼓的时候。应做到与神君凯撒和奥古斯都一样,在面对独生女死亡的时候极力掩饰个人伤悲,面临孙儿相继早逝时仍旧坚持继续履行好他的责任。
在此,我不去举最近的例子,然而,罗马人曾多少次忍受自己军队的失败?经历过多少将军离世的悲伤?忍受过多少历史上显赫家族的衰败?
每位领袖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然而只有国家才是永恒的。
所以,你们应回到各自的岗位。你们所期待的大地母神的庆典也即将来临。而所谓的日常经营也是由工作和每日的期盼所组成的。
至此,全民疯狂的心理终于得以平复了。罗马人开始逐渐回归到各自的岗位,学校重新开课,母亲们也同以往一般专心家务。可是,在把总督皮索提到法庭上进行制裁这一问题上,罗马人并没有让步。
这时候,我们只需要看舆论的动向,不等判决就知道皮索一定有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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