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问题
公元前4年,通过强硬的政治手段维持了国内长期稳定的犹太王希律去世。希律王死后国内陷入两派对立的局面,纷争再次涌起。反对希律王和其三位继承人的一派主张脱离罗马,完全独立,而另一派则认为,只有成为罗马的行省,才能保证犹太王国的延续。
罗马的东方外交政策似一张大网,通过与各同盟国家建立友好关系,牵制各方的势力。这些同盟国家由于独裁或暴政,经常引发人民的不满,引发反罗马的风潮。犹太王国位于叙利亚行省的南面,不仅是保证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两地安全的关键,也是牵制住东边的帕提亚的关键所在。对罗马而言,犹太王国的内乱,必须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彻底解决。
同一个时期,另一张牵制帕提亚的王牌——亚美尼亚王国也陷入了局势不稳的状况,亲罗马派的国王在与蛮族的战斗中阵亡,东方君主国惯有的为继承王位亲族之间相互厮杀的剧情再次上演,帕提亚乘机介入了局势。罗马同亚美尼亚结成同盟的目的,就是为了抑制帕提亚,如果此时亚美尼亚投入帕提亚的怀抱,罗马的东方政策将濒临危机。
平息东方局势,是一个光靠军事力量或者单纯外交交涉都无法解决的、困难且微妙的问题。奥古斯都把任务交给了已年满19岁的外孙子兼养子的盖乌斯。除了身边没有合适人选的现实情况之外,奥古斯都似乎也不能摆脱外祖父的身份,对外孙寄予了过高的期待。不过他还是委派了经验丰富、曾经担任过执政官的马库斯·罗利乌斯(MarcusLorius)作为顾问与盖乌斯同行。于是在公元前1年,19岁的年轻人盖乌斯作为皇帝代理,带领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东征。
罗马帝国东半部的各行省、自由都市以及同盟国,为这位年轻的未来皇帝,连日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和招待晚宴,19岁的盖乌斯完全沉醉于这种气氛中,忘记了肩负着重大的外交任务,反倒像查尔斯王子的视察之旅。一行人途中经过萨摩斯岛,隐居在罗得岛的提比略专程前往萨摩斯岛迎接盖乌斯,这在罗马敬长尊老的传统中,算是特例。提比略的这一举动让年轻的盖乌斯气焰越发高涨,其实这对于贵族出身的提比略而言,不过是尊礼行事而已。
之后,年轻的皇子不知为何原因,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绕道埃及。或许是因为埃及属于皇帝私人领地,他想亲自去视察一下自家的土地。盖乌斯在埃及同样也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夜夜笙歌,乐不思蜀。等到他到达此次目的地之一的叙利亚行省时,已经耗去了两年的时间。
幸好,奥古斯都派给外孙做顾问的罗利乌斯是一位老练的政治家,他似乎没有忘记职责。对于犹太王国的内乱,罗马没有直接插手介入,而是选择了静而观之的态度。同时对于帕提亚干涉罗马同盟国内政的问题,也决定采用外交手段解决。
公元2年,罗马和帕提亚在位于两国势力圈交界处的幼发拉底河的小岛上,签署了友好条约。帕提亚派出王子做代表,罗马方面也是由“王子”盖乌斯担任签字仪式的主席。有关仪式的情形,根据当日在现场的帕提科斯的证言,幼发拉底河两岸,东岸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帕提亚的军队,西岸则是罗马军团声势浩大的队伍,场面十分之壮观。
与帕提亚的签字仪式结束之后,盖乌斯前往最终目的地亚美尼亚。
在首都接到通报的奥古斯都应该是如释重负。盖乌斯首战告捷,为他在年满21岁时担任执政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如果以编年史的方式讲述历史的话,在进一步之前,我们必须暂时停顿一下,先回溯一件事情。
根据传说,耶稣的父亲约瑟夫和母亲马利亚为了参加奥古斯都皇帝举行的人口普查,在赶回原籍地罗马的途中生下了耶稣。可是,世纪交替的这个时期,罗马并没有实施人口普查。
奥古斯都深知正确掌握现状是治理国家的根本,他在位期间,总共举行了三次含括帝国全境的大规模的人口普查。当时的犹太王国属于罗马的同盟国,难道是人口普查涉及同盟国了?根据奥古斯都在《功业录》的记载,三次人口普查的时间分别是:
第一次,他和阿格里帕担任执政官的公元前28年。
第二次,盖乌斯·肯索里努斯(Gaius Censorinus)和盖乌斯·阿西尼乌斯(Gaius Asinius)担任执政官的公元前8年。
第三次,塞克斯图斯·庞培乌斯(Sextus Pompeius)和塞克斯图斯·奥勒利乌斯(Sextus Aurelius)担任执政官的公元14年。
顺便提一下,古罗马对年份的称呼,通常不会用建国几年,而是用谁和谁担当执政官的某某年。至于“公元年”的讲法,是在基督教兴盛后才开始的。
话说回来,耶稣诞生的那一年是公元的开始,而在耶稣诞生的前后,罗马并没有实施人口普查。距离耶稣出生最近一年的罗马人口普查是在公元前8年,就算同盟国犹太王国距离本土甚远,普查的时间有所差异,也不至于有8年之久。难道是犹太王国独自实施了人口普查吗?可当时的犹太王国正因大希律王的死亡而陷入内乱,绝对不是可以进行人口普查的形势。
非常遗憾,对于我这个单纯的疑问,至今还没有一位研究者可以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还有一点也颇令人费解。耶稣真的是出生在公元前后吗?如果确切的话,耶稣基督应该是在罗马帝国的全盛时期出生、成长和死亡。
那么基督教为何要等到300年后才在罗马普及呢?
话题再回到耶稣诞生、正值63岁的罗马皇帝奥古斯都这里。耶稣诞生之后的一年,即公元2年,对奥古斯都而言,是一个悲喜交加的一年。
首先是从马赛传来了外孙鲁基乌斯的死讯。18岁的鲁基乌斯和其兄长盖乌斯一样,也被奥古斯都收为了养子,拥有第二继承人的地位。前一年,为了经历军队的生活,当时17岁的鲁基乌斯被派往西班牙,途中在马赛作了长期的逗留,结果染病不治,年仅18岁就离开了人世。鲁基乌斯的死亡,对于即将64岁的奥古斯都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当盖乌斯和帕提亚缔结了互不干涉的条约,才会让奥古斯都精神振奋,重新找回了希望。他至少还有一位继承人,而且到目前为止盖乌斯的表现还算令人满意。
同年,隐居在罗得岛的提比略写信给奥古斯都请求让他返回罗马。理由是列席参加和前妻所生的儿子的成年礼。将提比略视为逃兵的奥古斯都,态度十分冷淡,虽然批准了提比略的请求,但要求他必须严守一介自由民的身份,不得进入元老院。提比略在离开7年之后得以重返罗马。
刚进入公元3年,奥古斯都收到了唯一继承人盖乌斯送来的报告,这又让他烦恼不安。
事情发生在前一年的年底。当时帕提亚方面有人告发担任盖乌斯顾问的罗利乌斯因为接受了帕提亚有关方面的钱财,才作出了有利于帕提亚的决策。盖乌斯完全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帕提亚的阴谋,对此确信无疑。更糟糕的是,接到报告的奥古斯都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模糊,被指认犯了受贿罪的罗利乌斯不堪忍受被召回罗马,送上审判庭,最终选择了在异国他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身边少了罗利乌斯的盖乌斯完全失去了方向,朝令夕改、言行不一,军队不受其控制。公元3年远征亚美尼亚之前,每个人都掩饰不住不安的情绪。亚美尼亚正在力求同邻国帕提亚改善关系,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让一个22岁的少年出面进行外交谈判,这份责任的确是过于沉重了。
所幸,盖乌斯一行平安地到达了位于底格里斯河上游的亚美尼亚王国的一城塞,开始了首轮的谈判。可是,盖乌斯傲慢的言行很快地就激怒了当地人,引发了暴乱,形势愈演愈烈,甚至威胁到了亲罗马派的王公贵族。最终,暴动被盖乌斯带去的罗马军团镇压,但这让“保护者罗马”在亚美尼亚的信誉荡然无存。原本作为牵制帕提亚的一张王牌,渐渐离开了罗马的掌心,朝着帕提亚越走越近。远在首都罗马的奥古斯都,也回天乏术,只能静观其变。
尽管罗马因此失去了对亚美尼亚的影响力,但是和苏拉、凯撒先武力再谈和的强硬手段相比,奥古斯都以外交方式求和的做法还是应该给予正面的评价。话说回来,这些中、近东国家的人民崇尚强势,和亚美尼亚谈判的失败,也不能完全归咎于盖乌斯的无能。
亚美尼亚的挫败给了年轻的皇子沉重的打击,加上镇压暴乱时负了伤,盖乌斯的精神状态日益低落,萎靡不振。
放弃了军队总指挥职责的盖乌斯写信给外祖父,要求引退做回自由人。奥古斯都回信给盖乌斯,苦口婆心地劝他打消引退的念头。那个时刻的奥古斯都不再是一个严厉的长官,而是一个宠爱外孙的慈祥的外祖父。
逃出亚美尼亚的盖乌斯,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小亚细亚各地。公元4年2月20日,盖乌斯在小亚细亚西南部的叙利亚病逝。据说死因是由于刀伤引起,去世时盖乌斯不满23岁。
不难想象,接连失去了两个外孙子又是继承人的奥古斯都,会是多么绝望。在公文中从不掺入私人感情的他,也忍不住在《功业录》中记下了一笔:
风华正茂时就被命运女神夺去生命的我的两个养子盖乌斯·凯撒和鲁基乌斯·凯撒,在他们15岁时,由于元老院和罗马人民对我的敬意,被选派为预备执政官,他们将在5年后就任该职。而且从两人正式被介绍给人民的那一天起,元老院就同意他们可以参与国是讨论。
奥古斯都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公元14年,亲笔撰写了《功业录》。那时距离他两个外孙子的死亡已经过去了10余年,然而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垂垂老矣的奥古斯都心中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奥古斯都在66岁时,失去了所有和他血脉相连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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