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遗恨的结局
但是,进入20世纪60年代以后,苏联依靠高度集权和高度集中体制而建立起来的政治、经济和卢布大厦,逐渐表现出了颓势。
首先依然是农业问题再次暴露出苏联的软肋——一个地理面积居世界之首,仅有2亿多人口的国家居然不得不依赖越来越多的粮食进口来维持社会的完整和稳定。而在20世纪初,沙皇俄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出口国,俄国出口的粮食占据了世界粮食出口总量的近一半。而苏联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竟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粮食进口国,其所进口的粮食,占世界粮食进口总额的近20%。而20世纪60年代,则是苏联粮食问题的起端,也是苏联由盛转衰的一个分水岭。
苏联倾全国之力打造了一个工业化的奇迹,但是,在这个奇迹的光环里,却隐藏着一个永远也无法遮盖的“黑洞”——原本富庶的粮仓日益空虚,农业的衰落趋势已成定局。看不到希望的、已被视为二等公民的农业人口中的最具文化和身强力壮者不顾一切地奔向城市,希望能够以此改变自己和家庭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农业人才日益匮乏,造成了即使国家向农业再砸钱,也无法改变农业的停滞、衰退现象。从20世纪60年代起,苏联政府逐年增加对农业的投入力度,到1980年,对农业的投入已经占到苏联经济总投资的20%,但是即便如此,也未能丝毫改变农业的状况。到1984年,苏联进口的粮食达到4600万吨,是1970年的20倍、1982年的1.5倍。而在1960年,苏联尚可出口部分粮食。而粮食的大量进口,严重损耗了苏联有限的外汇和黄金储备。早在1963年,苏联就不得不出售327.2吨黄金来进口粮食,1965年,又不得不再次出售了335.3吨黄金在国际市场上购买粮食。再往后几乎每年都要用大量的外汇和黄金来购买粮食。即便如此到了20世纪70年代,苏联的城市里就出现了排队购买食品的现象,到了20世纪80年代,城市市民就连凭票供应的食品也难以买到。于是,在苏联就出现了一个千古奇观——一方面具备生产原子弹、氢弹、卫星、航天飞机、导弹、巨无霸型的战略运输机、世界上最先进的坦克、火炮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粮食无法自给自足,难以生产出在国际市场具有竞争力的轻工产品。最糟糕的是——为了缓解粮食短缺的困局,苏联不得不长期依靠出口其传统的自然资源——石油来换取美元、英镑等硬通货币,再以这些硬通货币在国际市场上购买粮食。这个自身无法弥补的软肋,立刻给了美国伺机下手整垮这个当时世界上它的唯一对手的天赐良机。
自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卢布与美元的较量开始出现逆转。
20世纪60年代以后,苏联的工业和农业都严重依赖石油。1960年苏联的西伯利亚发现了大油田,自此,滚滚的财富充盈了苏联的国库。尤其是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与黄金脱钩,美元开始严重贬值,加速了黄金和石油的价格飞涨,一时间,石油美元大大填补了苏联粮食赤字的巨额亏空。但是,随着美苏之间开展的新一轮的核武器和星球大战的竞赛与对峙,以及苏联陷入阿富汗战争的泥沼,新一轮的卢布危机再次降临到苏联的头上。
这次危机的根源就是石油。1985年,苏联蒸蒸日上的石油开采量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下降。当时的苏联人对此现象既无任何思想准备又束手无策。而这次苏联石油危机,据美国说是源于“石油峰值”理论。借此理论,美国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为苏联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的大局。
美国授意沙特阿拉伯向全世界宣布,它的石油开采规模将扩大两倍以上。此声一出,国际油价应声而暴跌,苏联石油出口创汇收入随即也跌入了深渊——苏联用石油换取粮食的既定方案瞬间化为泡影;没有外汇购买急需的粮食,粮食的缺乏加剧了人民对苏联政府的怨愤;苏联对东欧各小兄弟的石油援助也成为了画饼;阿富汗战争的巨大消耗,又继续加剧了财政收支的恶化;用以与美国争夺霸权的军工产业也因为资金的落空而陷入了瘫痪;那些依靠财政输血的未完工的大规模的工程项目,又吞噬了绝大部分的财政收入……整个苏联社会顿时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
美国在1985年苏联石油产量下跌之际,刻意压低世界石油价格,令苏联同时遭遇石油产量下降和国际石油价格暴跌的双重打击,人为地造成了苏联石油收入危机。因为,随着石油——卢布体系的崩盘,苏联自身深陷粮食危机——以往出售石油换回来的硬通货不得不全部拿出来购买粮食,而随着石油产量的下降和国际油价的暴跌,硬通货也日见箱底,苏联再也无法拿出足值的硬通货和卢布去救助那些小兄弟了。于是,经互会解体了,小兄弟们纷纷“改嫁”,另寻婆家。甚至于苏联内部的各加盟共和国也相继纷纷独立。苏联,这个不可一世的帝国,在美元匕首准确的刺杀之下,刹那间轰然倒下。那曾经称霸一时的卢布再也昂不起它那高贵的头颅。
1989年10月28日,苏联宣布实行双重汇率。1990年11月1日卢布官方汇率近30年来第一次大幅度贬值,由1美元兑0.6卢布贬值到1美元兑1.80卢布。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卢布成为俄罗斯的本位货币单位。苏联的其他加盟共和国在独立后,有的发行了该国货币,有的仍采用卢布。
1993年7月,俄罗斯政府宣布,1961—1992年发行的卢布纸币停止流通,同时发行新版卢布。1994年11月25日,卢布的官方汇率为1美元兑3235卢布。1994年,俄罗斯开始发行新卢布。至此,带有极强的苏联时代气息和特征的苏联卢布(包括苏联成立之初发行的金卢布和之后发行的所有卢布纸币),随着苏联的解体和新的俄罗斯政权的建立,走完了它那长达70年(1924—1994年)的起伏跌宕的风雨路程,走进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本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