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孤独的民族
工业革命之前的英国仍然处于传统的农业革命社会,但是,它是一个颇为独特的国家,它四周环海,海洋成为英国的天然疆界,大海既帮助英国人成功地抵御了来自欧洲大陆的入侵者,又使得其因为是岛国而表现出来的孤立、封闭的特性。在中世纪以前的漫长岁月里,英国一直居于“文明世界”边缘,即使是在14到15世纪(1337—1453)百年战争之后,英国人仍未改变这种“岛国心态”。正如18世纪初英国著名政治家亨利·博林布鲁克(Henry Bolingbroke)所说的那样:“我们的民族住在一个岛屿上,我们不是大陆的一部分,当然,我们也不会忘记,我们是它的邻居。”直到16世纪伊丽莎白女王执政之前,受欧洲大陆宗教革命的影响,英国的天主教与新教之间以及教派内部的争斗十分激烈。伊丽莎白女王明智地选择了走建立介于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英国国教体系的道路,使得英国比起同时期的欧洲大陆显得平静而幽雅。而女王所奉行的“英格兰主义”,则是这一时期决定英国命运的一个重要精神支柱。女王是个纯正的英格兰人,她视英格兰为她的一切,以至于为了使英国免受外来的干涉或控制,避免英国卷入欧洲大陆的无休止的宗教和政治矛盾纠葛,而终身未嫁。这同样反映了英国人所具有的那种特立独行的民族风格。可以说,在伊丽莎白时期,英国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孤傲、特立独行、自信又不甘于失败的民族性格。这一点在1588年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过程中有着突出的表现。那种“上帝一挥神手,敌人四处逃走”的自信、镇静、无畏的自豪感,激发了英国人的民族自豪精神,也为以后大不列颠帝国的崛起奠定了基础。而重商主义的兴起则是英国走向发达的重要理论依据和起点。
重商主义是伴随着民族国家的兴起而兴起的。所谓民族国家(NationState)是指在一定领土范围内在同一合法政府的治理之下的,有共同历史、文化和生活习惯的一国人民组成的国家。它是用来定义现代国家的一个基本概念,它的最基本的特征在于它必须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国家,同时还要建立起一个统一的中央政权。13世纪西欧的人口增长,经济也得到发展,社会对公共部门提出了革命性的要求,民族国家初具雏形。但是14世纪中期以来的“黑死病”严重影响了民族国家的发展,“黑死病”以后,随着社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商人们急需公共权力来保护他们的产权和利益,这在客观上促使民族国家得以迅速兴起并发展,15、16世纪的英国和法国是最早兴起的民族国家,到了17世纪,西班牙、英国、法国,已经具备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基本特征。从此,以统一、有秩序、发展工商业、促进对外贸易为特征的民族国家,便成为世界各民族国家兴起的基本特征。伴随着民族国家的兴起,重商主义也大行其道,得到西班牙、英国、法国等早期民族国家的推崇。
重商主义是民族国家在经济领域中进行活动时,为增加其本身的权力、财富和繁荣而采取的理论、政策和实践的总和。重商主义分为早期和晚期两个阶段,早期重商主义者主张采取行政手段,禁止货币输出和积累货币财富。他们奉行“财富即金银货币”思想,视货物出口为本国财富的源泉,主张在国际商战中一国政府对于经济的作用,应当作为各国国际商战取胜的后盾。晚期重商主义者主张,对外贸易必须做到输出超出输入,他们认为,国家的货物财富虽然随着出超而减少,但货币的数量增加了。早期的重商主义者采取的最突出的手段就是禁止本国金银出口,鼓励国外金银的输入。但是,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这种片面的由政府直接控制货币运动的方式,已经不适应国际贸易的发展,因此,晚期重商主义者主张政府用调节商品运动的方式来控制货币的运动,一种间接的经济调整手段来取代政府直接控制货币运动的方式。洛克认为:“富有并不在于有多少黄金和白银,而在于比其他国家或某个邻国多多少金银……如果一个国家拥有丰富的手段和强大的势力,但金银的份额在世界上只占很小的比例,那么它只能是穷国。”
民族国家促使了重商主义的形成,重商主义为民族国家的崛起奠定了经济基础,也为工业革命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英国的重商主义思想早在14世纪末叶就被提了出来,直到1485年“玫瑰战争”结束、英王亨利七世即位才成为一股思潮。这股思潮的基本观点是:只有实现并且真正实现为货币的东西才是财富,因此财富就是货币,货币就是财富,基于此种观念,他们把国家的经济政策和一切经济活动都归结为攫取金银。英国重商主义的高潮是在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时代和斯图亚特王朝时期;而到了18世纪的下半叶,英国的重商主义已开始处于衰落时期。这时,出现了与奉行绝对的“少买多卖”为原则的重金主义为主旨的早期重商主义不同的晚期重商主义。晚期重商主义重视发展手工业,强调以生产为基础的扩张,因而被称为“重工主义”或者“贸易差额论”。这种主义与早期重商主义所强调的“货币差额论”有着本质的不同,它所强调的不是金银货币的多寡,而是生产产品的多寡与好坏。他们认为,一个国家货币的多寡并不能够说明你是否富强,关键要看,这个国家金银的份额在世界上所占的比例的大小。而这种比例的大小取决于你生产的工业产品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比例,只有你的工业产品所占的比例增大了,说明你这个国家很富强。而这种以工业产品占世界份额的多寡作为评判一个国家贫富的标准的思想,也被称为“真正的重商主义”。于是,英国这时已经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已经是控制了世界上绝大多数资源生产地的第一殖民大国,他们在世界范围内率先走上了工业革命的道路。正如英国经济史学家埃里克·洛尔所说:“在《国富论》发表以前的一百年里,全国规模的工业与商业管制逐步加强的真实意义在于工业资本主义的兴起。重商主义理论与政策达成了他们的使命,它们取消了中世纪的限制,为建立统一的强盛的民族国家立下了功劳。这些因素反过来又成了推动贸易的强有力的工具,直到早期资本主义发展为成熟的工业资本主义。在最先完成这个过程的国家里,比如说英国和法国,国家权力立即转向新的途径,它必须帮助工业取得经济优势。但是先前的重商主义思想并没消逝。直到今天,它们不时地披着不同的外衣再出现,甚至有时这种重新发现的古代真理被认为是出奇地符合现代情况而大受欢迎。”重商主义促进了欧洲的工业发展,尤其是纺织业,当时手工生产的纺织品除了供当地的消费之外,还能出口到其他国家和殖民地。英国当时是工业产品生产国,殖民地提供原料、接受产品,通过这样双向的对外贸易,英国大发横财,从而完成了原始积累,直接促使了英国工业革命的发生与发展。
重商主义直接影响了英国人的价值观念和对于商业重要性的认识。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英国人用战争构筑起了庞大的殖民帝国,并且以商业和贸易为目标,构建起了一个世界性的商业贸易圈。在这个贸易圈里,作为宗主国的英国提供工业品的生产,美洲殖民地提供烟草、鱼类及仓库,西印度群岛殖民地提供蔗糖及其他热带农副产品,印度提供香料。
经过对这个贸易圈的经营,英国人逐步认识到商业贸易的重要性,以及外部市场对国家经济的重要性,而恰恰是这些外部市场为英国的工业产品提供了广阔的市场需求,市场需求刺激了生产,驱动了突破传统生产方式的工业革命的出现。这是英国发生工业革命的经济基础。因而有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重商主义的政策是工业革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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