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属的时代
金属材料是人类生产、生活不可分割的元素,小到日常用品,大到国防科技,金属材料都发挥着重要作用。金属货币在人类经济发展史和货币史上更是有着承前启后、无可替代的极其重要的历史作用和地位。金属货币产生的前提是人类掌握了一定的铸造和冶炼金属技能。
人类使用过的金属货币主要有铜、铁、金、银等几种。世界上最早使用的金属货币是铜铸币。中国最早的铜制品,是陕西临潼县姜寨遗址出土的1件黄铜片和一个由黄铜片卷成的管状物,时间为公元前4700年左右。在甘肃东乡的林家村,出土了1件属于马家窑文化的青铜刀,保存完整,是迄今中国发现的最早的青铜器,时间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中国最早使用的金属货币就是铜币,而最早使用铜币的时代是西周时期(公元前1122年—公元前 771年)。
作为秤量货币的西周时期的青铜,大都是以铜块的形状出现。这些铜块都由青铜饼(初炼出来的铜都以铜饼的形状出现,金块也是如此)击碎而成,大小不一,没有统一的形状。其成分由铜、铅和微量的锡组成。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陕西的扶风、临潼两县先后出土三块紫铜圆饼,重4.65千克和5千克,直径20至31公分。
除了作为秤量货币的铜块外,西周已经出现了一种铲形的原始铜铸币,后人称之为“原始布”、布币。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铜铸币已经被广泛地使用,按其形状不同,可划分为布币、刀币、圜钱和蚁鼻钱以及仿戈形的小型铜铸币,等等。
布币是由西周时期的原始铲形币发展而来的,流通于周、郑、晋、卫等国。布币也称为钱,但其与西周时期以及之前以布作为货币的“布币”并不是一回事。春秋战国时期的布币主要应当是以铜作为材料而铸造的金属货币。布币按照币首的形状分为空首布和平首币两大类。空首布大小不等,大型的重40克以上,小型的不到20克,多数在30克以内。大多刻有文字,有纪数字的、有纪干支的,有纪地名的,等等。平首布以 为单位,共有三个等级:二 、一 和半 等。二 布在22—30克之间,一 布15克左右,半布在7—8克之间。100当为1400克至1500克之间。
刀币是齐、燕、赵国的铜铸币,由一种小刀发展而来。例如,其中的燕刀形状大小不一,大型的长135—150毫米,重17.6—19.5克;赵刀一般长约140毫米,重9—14克。
圜钱为圆形圆孔或圆形方孔,其直径为44—46.5毫米,重量为14.8—18.5克。
蚁鼻钱俗称鬼脸钱,由贝币演变而来,亦称铜贝。此钱主要是楚国的货币,面凸背平,大小如贝,上或下有一穿孔。币面文字为阴文,有君、行、金等。
对黄金货币性的认识和黄金货币的普遍使用,在中国是战国之后的事情。关于黄金的货币性,中国古典文献都有所记载。比如,《管子·国蓄》说先王“以珠玉为上币,以黄金为中币,以刀、布为下币。”《史记·平准书》记载:“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汉书·食货志》记载姜太公为周立九府圜法,其中有“黄金方寸,而重一斤”。
从这些记载可以认定,黄金,至少在中国西周时代,就已经作为了货币。但是,大量使用黄金,则是在进入战国以后。一个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孟子在周游列国时,就多次拒绝或者接受各国相赠的黄金。比如,当孟子到齐国时,齐王送他黄金100镒,他未收;而宋国国君送给他70镒、薛国国君送给他50镒,他却都收下了。当他的学生问他为什么区别对待各国国君对他的待遇,孟子回答说收受财物是要有原则的,接受薛国国君的赠金,是因为知道有人要谋害自己,需要用这些黄金来置办军备以防身。可见,那时的黄金已经可以用来购买物品。《管子·乘马》说:“黄金者,用之量也。辨于黄金之理,则知侈俭。”这里已经明确肯定黄金成了普遍的价值尺度。
据中国学者统计,在记载了中国自战国初年至秦灭六国约240年历史的一部国别体史学名著《战国策》(又称《国策》)中,记载了53次(去掉重复的)使用黄金作为货币的史实。
由此,有学者得出结论:春秋战国时的黄金已具有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等职能。贮藏手段在史料中虽未明确涉及,自然也是应有之义。
但是,中国先秦时期的黄金的价值却要低于白银,因为先秦时期的黄金产量要远高于白银,而且,黄金在自然界因不易同其他物质化合,虽然稀少,却比较容易开发。这就使得黄金早期的价值不仅比白银低,而且有条件成为除青铜以外的另一种重要的金属货币。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
不论淘取河里的金或挖掘冲积层中的金,都只需要最简单的劳动;而银的开采却以矿山劳动和一般比较高度的技术发展为前提。因此,虽然银不那么稀少,但是它最初的价值却相对地大于金的价值。
据马克思说,在古代亚洲,金银的价值比例是6∶1或8∶1。
在中国货币发展史中,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自秦始皇建立秦朝之后的2200多年,黄金作为货币的现象越来越罕见,而铜钱和铁钱则日益成为流通的金属货币,直至明代中叶废除“禁银”政策之后,白银才在一夜之间成为中国主流货币,进而由于中国当时所占据的世界经济和贸易核心的地位,以白银为货币本位的国家也越来越多。这就造成了在19世纪中叶英国确立了金本位之前,白银一直是世界的主流贸易货币,并且主宰了国际贸易近400年。
而从世界范围看,世界最早的金属货币也和中国一样,主要是铜币和金银。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作为交换媒介的地区是古代埃及,具体时间为公元前2686—公元前2181年的古王国时期。当时,贵重物品的买卖都要由大臣率领船队到邻近的国家进行。而贵重物品的买卖需要用有一定质量的金环和银环,这是古代埃及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作为交换媒介的交易行为。但在当时的交易中,使用银进行交易的较少,银的价格比金子贵。这种现象与中国先秦时期的情况基本一致。这与当时人类对黄金和白银开采工艺的水平有关,因为,当时黄金开采技术要比白银的开采技术简单一些,这就是黄金虽然稀少,但却比白银贵的原因。而到了公元前1085—公元前954年的古代埃及第21王朝时期,铜块和银块开始成为交换媒介,到公元前664—公元前525年的第26王朝时期,白银成了主要交换媒介。那时,国家开始铸造货币,一些富商和僧侣依靠从事高利贷活动而发财致富。
在西亚地区,公元前1894年创立的古巴比伦王国,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白银为货币。到了第六代国王汉穆拉比统治时期(公元前1792—公元前1750年),侵犯他人身体就必须依法赔偿受害人一定数量的白银,可见,白银在那时就已经是巴比伦王国法定的货币,并且,已经有了货币银子的计量单位——明那和舍客勒。可以肯定的是,早在公元前18世纪的古巴比伦王国,定量的银块就成了一般交换的媒介——货币。
发源于巴尔干半岛南部、爱琴海两岸的古希腊文明,是欧洲文明的源头。古希腊钱币诞生于公元前7世纪的小亚细亚西海岸。古希腊是世界上最早出现钱币的文明地区之一。古希腊钱币最初的形态为合金钱币,青铜钱币出现较晚,且多为代用币。直到公元前6世纪时的吕底亚国王,富甲天下的克洛索斯(Kroesos)首先铸造了金、银币。克洛索斯的钱币也成为世界上最早的金、银币。而古希腊世界的第一枚铜币,则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的西西里岛。
古希腊钱币为典型的打制钱币,它需要一对铜质阴阳模具,坯子放在两模具之间,铸造师用重锤冲压。当时的古希腊世界使用多种度量衡单位,这也影响到其钱币的币制单位。据统计,古希腊世界共有16种币制。其中出现最早的是米立都币制,而使用最广的是优卑亚—阿提卡币制。在古希腊钱币里,钱币的基本面值是以德拉克马和奥波尔计算的。
德拉克马意为铁柄,奥波尔本意为铁棒。这反映在早期的希腊社会,金属货币便成了流通货币。二者的核算标准为:六奥波尔等于一德拉克马。在部分币制里,也有标准重量,名为斯塔德(Stater)。古希腊金币的重量多为斯塔德,而银币的重量多为斯塔德与四德拉克马。这与古希腊雇佣兵佣金紧密相关。雇佣军每月的军饷为一斯塔德金币,而每周的军饷为四德拉克马银币。
古希腊钱币的面纹,多镌以本邦所尊崇的动物图腾、神祇雕像或纹章图案。雅典城邦就将该邦的主神雅典娜做钱币的阳面图案,其阴面则是雅典娜的象征动物猫头鹰。亚历山大帝国采用的钱币图案是皇室传说的始祖赫拉克里斯。部分城邦则以建邦神话传说作为钱币的主要图案,例如,科林斯使用的是双翅飞马(Pagasis),据传说,双翅飞马即由科林斯国王之子拜列洛芬(Bellerophon)驯服。
古希腊钱币的铭文内容也极为丰富。约公元前7世纪末期,古希腊钱币上就已出现了铭文。已知最早的钱币铭文,为以弗所的法尼斯牡鹿铭文和吕底亚王名铭文。到了古典时期(自雅典最后的一位僭主被推翻的公元前510年至亚历山大大帝去世时的公元前323年),古希腊钱币的铭文多为发行钱币的城邦公民团体、城邦统治者、城市同盟,或是皇室之名。
古希腊钱币的铸造方法、图案设计、组合形式,深深地影响了之后各个时期的钱币铸造。古希腊钱币之后的罗马钱币、中世纪钱币,以及近当代的机制钱币,都渊源于古希腊钱币。古希腊钱币,还是西方收藏家宝库里的珍品。
位于亚平宁半岛的古罗马,其货币为金、银、青铜、紫铜硬币,其制作方法是浇铸和冲压两种。古罗马钱币的材料主要是金、银、青铜和纯度不高的紫铜。
古罗马钱币的基本单位是阿斯。阿斯本是计重单位,相当于12盎司,即1拉丁磅。一阿斯的钱原为重327.45克的大型铜质币。随着通货膨胀,到公元前就已减小到一半。后来逐渐变小变薄,直至成为“一分不值”的同义词。
古罗马银币的单位是第纳尔(Denarius),现今东欧和中东一些国家所用的货币单位就是从此词演化而来。1第纳尔=16阿斯。到公元214年,卡拉卡拉皇帝又铸安敦尼(Antoninanus),相当于2第纳尔,正面头像常戴芒状环形饰物。第纳尔和安敦尼银币随着贬值,成色越来越差,后期变成镀银铜币。后又用纯铜币代替,称为福立(Follis)。
古罗马金币的单位是奥里(Aureus)。1奥里等于25第纳尔。原重1/30磅。后逐渐减小到1/70磅。君士坦丁时金币单位更名为沙立迪(Solidus)。
以上三种钱币是最主要的古罗马货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中介货币。
如赛斯特提(Sestertius)等于4阿斯,为青铜铸币;都庞地亚(Dupondius)等于2阿斯,为青铜币;西密(Semis)等于半阿斯,铜质;屈莱恩(Triens)
等于1/3阿斯,铜质;奎德仑(Quadrans)等于1/4阿斯,铜质;赛克斯坦(Sextans)等于1/6阿斯,铜质;恩赛奥(Uncia)等于1/12阿斯,重为1盎司,铜质。
罗马共和国时期(古罗马在公元前509年到公元前27年之间的政体)的铸币和冲压币正面常是罗马诸神,背面则是舰船、马匹、驰骋的武士等等,没有文字。罗马帝国时期(古罗马在公元前27年—公元395年之间的政体)的钱币造型大致相同,正面是当代皇帝的头像,周围是一圈文字;背面图案多种多样,变化无常。
欧洲中世纪时期的货币基本上仍然沿用古罗马的金属货币体系。具体来说,金币包括苏勒德斯(solidus),足值黄金重4.48克,这种金币的名称非常多,如诺米斯玛(nomisma)、海披伦、珀佩、玛克斯、曼根等等;半西斯(semissis)重量和价值为苏勒德斯币的一半;1/3西斯(tremissis)又叫特雷斯(triens),为苏勒德斯币的1/3。
银币有斯力克(siliquae),24斯力克等于1苏勒德斯。
铜币以弗里斯(follis)取代阿斯,1弗里斯=1/8斯力克=1/4德涅尔。
到了7世纪,法兰克墨洛温王朝(或称梅罗文加王朝,法兰克王国的第一个王朝,时间为481—751年,疆域相当于今天的大部分法国与德国西部。英文为Merovingian)和盎格鲁—萨克森王国(五世纪初到1066年之间,生活于大不列颠东部和南部地区,由盎格鲁(Anglos)和萨克森(Saxons)两个民族结合而成)开始确立以半斯力克银币为主的货币价值体系,名称采用罗马时代的第纳里斯,这是中世纪德涅尔(denier)—便士银币的前身,此后的5个多世纪里,它不仅仅是西欧的代表货币,也是唯一通用的货币。大概的换算关系为:1磅银=20特里斯金币=240第纳里斯。
10世纪,西欧中央政权分崩离析,各地伯爵或通过恩赐或通过篡夺获得了铸币权,德涅尔币的成色出现了较大差异。1202年威尼斯开始发行一种更好的大额银币格罗索(grosso),纯度0.965,重2.18克,起初等于24个德涅尔。随后,意大利诸城邦和西欧各国如法炮制,纷纷开始铸造自己的大额银币,与德涅尔的比价也基本固定在1∶12左右。
法国的图尔格罗斯币(grostournois)比威尼斯的大额银币格罗索大得多,重4.22克,它的价值在一段时期内等于苏币(苏勒德斯),1290年腓力四世将图尔德涅尔贬值,比价重新规定为1图尔格罗斯=138 1图尔德涅尔。法国于1296年、1303年又两度尝试发行相当于两个弗罗林的西特币,均告失败。直到1385年新的标准金币埃居(ecu)成功推行,此币一直使用到路易十四时代(1643—1715年)。埃居重4.079克,以后还曾不断改铸。英国1344年发行的贵族金币(noble)重8.972克,价值6先令8便士,相当于半马克金和1/3磅银。
可见,在罗马帝国灭亡后的近千年的时间里,欧洲所使用的依然是金、银硬币。直至15世纪之后,随着大航海的开展,大量的白银自美洲大陆开采出来,白银成了世界贸易的主要货币。其原因是,当时已经成为世界贸易中心的明朝开放了“禁银”政策,而且实质上实行了银本位制,世界由此进入了白银时代。而随着19世纪清朝经济的衰退和被推出世界贸易中心的地位,英国又开始实行金本位制,世界又进入了黄金时代。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1929年的世界性经济大萧条,严重动摇了大英帝国的世界金融领袖的地位。特别是二战中的1944年7月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市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会议,确立了美元与黄金具有同等的地位,从而使得金本位名存实亡。自此,美元与黄金等价。但是,随着美元危机的日益加重,1971年8月15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终止“布雷顿森林体系”,切断了美元与黄金之间仅存的一点联系,而使得美元彻底取代了黄金。自此,以黄金、白银为主的金属货币终于退出了货币流通领域,金本位制最终消亡,世界货币进入了“纯粹信用货币”的时代,纸币的发行也不再受到金银的约束。西方世界进入了被称为“金融资本主义”或者“虚拟资本主义”的新时代。
与此同时,白银也遭受到与黄金同样的命运。作为白银主要使用国的中国,于1935年颁布了币制改革法案,自此,已经在中国存在了500年的白银货币本位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既然白银使用的大国——中国退出了白银本位制,那么,整个世界也就不可能仍然把白银认作货币。因而,可以说自1935年开始,世界就彻底地告别了白银时代。值得深思的是,虽然白银已不再是中国的货币,但是一直到20世纪中叶,在中国民间依然流通着白银货币,1914年和1915年由中国国民政府发行的银元,依然是普通中国人眼中最值钱的金属货币。
在当今的世界,金属不再是货币,那些金光闪闪的黄金,成了各国政府的储备金和民众家里的收藏品、工艺品和装饰品;而白银则成了新能源领域和人们的生活、消费品领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稀有的金属材料。
人们已经渐渐地把它们忘却在历史的风尘中。人们似乎已经不记得黄金与白银曾经在数千年间,不仅是财富的同义词,甚至是曾经令人类疯狂的金属货币和掠取对象。但是,人类又似乎并没有真正忘却它们,否则就不会把它们当作期货市场上的投机炒作的对象,也不会在21世纪的今天发生席卷整个世界疯狂的黄金抢购潮了。
金属货币已在历史中!
金属货币也还在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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