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新闻专业主义
当肖川趴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 2 点。回忆起这两三天自己和欧阳婷的故事,肖川只觉得太不可思议。
离别 48 小时都不到,自己满身重伤,居然跑到南京了。欧阳婷真的答应和自己以一夜情来告别这段暧昧吗?欧阳婷真的在自己身边吗?枕头上的头发和未来得及拆封的安全套,是物证。
可是自己为什么像疯了一下,不躺在床上好生休息,冲到南京来了呢?难道仅仅为了欧阳婷留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们把没做完的事做完吧”?
而此刻,欧阳婷正坐在床沿上,几分钟,自己又一次被欧阳婷给脱光了,又是只剩一条内裤。所不同的是,上一次被脱光后,自己是躺着的,这一次则是趴着的。
背上贴着一块纱布,后脑勺上也贴着一块。这两处最严重的伤口注定了肖川没法再躺着睡。这副德行,怎么可以“把没做完的事做完”呢?
尽管肖川把车祸的经历向欧阳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但欧阳婷还是听得花容失色,肖川知道,欧阳婷的眼神不会出卖她内心的想法。尽管欧阳婷的眼睛清澈而透明,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保护色”,单看欧阳婷的眼睛,连阅人无数的肖川也不能把握她的心灵世界。但肖川说故事时,却发现欧阳婷的复杂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慌张、是责怪、是心疼。
在得知肖川看见留言后,立即就直奔南京而来的故事,欧阳婷的眼神就又变了。肖川读出来的是惊喜、是感动、是不可思议。
直到这一刻,肖川才终于彻底破译了欧阳婷眼神的密码。总是以保护自己的眼神示人的欧阳婷,在自己面前,算得上是彻底敞开了心扉。
望着欧阳婷的眼神,肖川心想,若不是车子开过来时,自己躲得快,恐怕那未遂的一夜情就是和欧阳婷的永别了。能和欧阳婷一夜情,这个世界对自己也算不薄。但问题是,和欧阳婷一夜情未遂就翘了辫子,那死神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后福,就是欧阳婷吗?
想到这里,肖川不由地嘴角边泛起了坏笑。
“笑什么呢?”坐在床沿的欧阳婷依然没从肖川的惊险车祸和飞奔南京的故事中恍过神来。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留言这么早就被肖川发现了。
“听真话还是听假话?”肖川依然一脸坏笑。
“真搞不懂你,命都快没了,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欧阳婷板起了脸,佯怒,但也只是佯怒。一个男人在重伤之下,仅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请求,就不顾一切地飞到了自己的身边,欧阳婷还有什么可怒的呢。欧阳婷离开 H 市后,也盼望着肖川可以发现她的纸条,但没想到第一个周五,肖川就来了,而且是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什么叫疯狂,这就叫疯狂!什么叫为爱痴狂,这就叫为爱痴狂!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一样为爱痴狂?
“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来了,咱们就把没做完的事做完。这种好事,我哪能等,所以就飞来了啊。” 欧阳婷顿时两颊绯红,一个趴在床上的裸男,居然在想这种事情。尽管欧阳婷知道,肖川这样子,怕是有色心色胆,却也没力气,而自己也不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女生,但仍然觉得不好意思。话是自己说的没错,但哪个男人敢和自己说这么赤裸裸的话呢?或许也不是没有,只是自己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而已。
“好啦,好啦,别再贫啦。折腾了一整天,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欧阳婷伸手抚摸着肖川的脸。
“我真的在南京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啊!” 欧阳婷不答话,继续抚摸着肖川的脸。她又是何尝不觉得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一种充满激情的不真实。
“我不会一觉醒来,就又见不到你了吧?” 欧阳婷摇了摇头:“傻啊,南京和 H 市只有三个小时车程,而心灵的距离却近在咫尺,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就这么坐在肖川身边,看着他像孩子一样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劳累、伤病,总可以让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见肖川睡熟,欧阳婷走出宾馆套房的卧室,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夜幕下的南京城。金陵饭店地处南京最繁华的市中心新街口,尽管商店早已全部打烊,但往来的车灯依然此起彼伏,将城市点亮。
怎么办呢?真的要和肖川在一起吗?怎么开口和老爸说呢?肖川铁了心地要当一名记者,他会成为一名优秀记者的,可是老爸肯定不会接受一个记者的。自己曾经希望肖川可以来金陵证券,但肖川拒绝了。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又不可能迁就肖川,去 H 市常驻。欧阳婷不由得想起了肖川很喜欢的一首诗,顾城的《远和近》: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
南京和 H 市并不算远,肖川此刻也正在自己身边。两颗年轻的心,还有激情,或许这是青春尾巴上的最后一次激情了。但为什么总觉得,和肖川又是那么远呢?
很久很久了,欧阳婷都没再对男人动过心,遇见了貌似玩世不恭却又貌似一腔热血的怪胎产物肖川,欧阳婷知道,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激情了。如果错过了肖川,自己还有爱的能力吗?
可不可以抛开一切,就和肖川开开心心地谈一场恋爱呢?无论结局如何,就算自作自受好了。为什么一段感情就一定要有一个结局呢?欧阳婷,你怕了吗?你不敢像肖川一样为爱痴狂吗?
思考,有的时候总会带来更多的烦恼,想得越多,越是患得患失。如果自己不再是27 岁,而是回到 17 岁的少女年纪,那该多好啊,那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和肖川好好谈一次恋爱。可是,岁月不饶人。
一个女人,有多少青春可供挥霍呢?
凌晨 2 点,梁诗妃躺在床上睡不着。
尽管下午被正式任命为代理首席记者,但这个消息自己早就知道了,兴奋劲儿早被提前消化了。梁诗妃盘算着,自己有个小小的失误,当平涛和潘飞翔去医院探望肖川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该去一下。一方面可以表示一下自己作为首席记者对下属的关心;另一方面也可以麻痹一下自己的这个师弟,不让他看见自己袖里藏的刀。
对于怎么搞定肖川,梁诗妃已经有了新的思路。那就是,表面上一定要和肖川团结一致,绝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说自己刚刚上任就不能容人。有的时候,一些新闻,自己也不一定要盯得那么紧了,就让肖川去跑吧。对付肖川,只能在背后捅刀子,刀子要么不出,一出一定要是一招制敌。而这样的机会,总是会出现的。
晚上约 9 点左右,梁诗妃给潘飞翔挂去了一个电话。潘飞翔表示自己刚刚离开肖川家,肖川算是命大,伤得不算太严重,不瘸不拐,没聋没瞎,但估计没一个星期是不能活蹦乱跳了。
潘飞翔的一句话引起了梁诗妃的高度重视,潘飞翔怀疑肖川的车祸可能是仇家所为。
肖川的死活,梁诗妃并不关心,倒是潘飞翔的提醒,让自己有些警醒,如果肖川真的是人为车祸的话,那同样的人为车祸会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呢?
梁诗妃迅速地盘点了一下近年来写过的负面新闻,想来想去也就是徐金斌那一篇,影响力颇大,而且写得让徐金斌神秘失踪了。徐金斌会不会报复自己呢?看来以后过马路时得多加小心才好。
梁诗妃知道,自己下面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多写好稿,让肖川、潘飞翔等人对自己服气,而不是在背后说自己是沾了魏枫辞职的光。
除了写稿之外,梁诗妃还得给自己挣社交分,堂堂一个《吴越晨报》的首席财经记者,不能总是一个小记者吧。梁诗妃和周青海教授合写的股市史,周青海教授主写,梁诗妃负责整理资料和收集案例。梁诗妃心想,尽管书出版时自己只是第二作者,但好歹自己也算出过一本有分量的书了。有了这个名头,会为自己日后的采访加分的。
给潘飞翔挂过电话后,梁诗妃又接着给周青海教授打去电话。教授正在埋头写书,告诉梁诗妃,书已经写了一半了,由于早有写作计划,腹稿也差不多打好了,所以最近只要抓紧时间码字即可。同时,教授也盛赞了梁诗妃整理资料很仔细,搜集的案例也恰到好处。
预计年底,书稿就能写完。
周末的夜,梁诗妃感到一阵深深的孤单。在 H 市这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名城,有谁与自己洗尽铅华梦呢?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梁诗妃决定上网看看。
徐金斌的研究报告已经在网上绝迹了,但“钱利麻”的山寨研究报告却被各大财经论坛纷纷转载。这个“钱利麻”还真有点儿意思,梁诗妃试着按“钱利麻”留下的邮箱,表达了自己想要采访他的意图。
发完邮件后,梁诗妃又随意点击了几个股吧,发现西湖雨伞的股吧,有一个凌晨 2点发布的帖子。
一个网名叫“修伞农二”的 ID 发了一个帖子《讨伐老虎传播!》,帖子大概是说:大家别被西湖雨伞连续两个涨停给骗了,老虎传播集团置入西湖雨伞的资产并不是什么优良资产,老虎传播集团搞房地产的时间并不长,老虎地产甚至还没有赢利记录。“修伞农二” 甚至号召股民们在股东大会上一齐投反对票,逼走老虎传播集团,迎来新的重组方,或者让老虎传播集团调整重组方案,置入优质的资产。
凭新闻直觉,梁诗妃就知道,“修伞农二”的发帖尽管粗糙,别字众多,但还是提出了一些疑问。这条新闻如果深挖下去,有戏,又是一条像模像样的新闻。
这一次,梁诗妃决定不再抢了,西湖雨伞的新闻本来就是肖川跟的,不如卖个人情,让肖川跟到底吧。梁诗妃决定,将自己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线索通知肖川。如果肖川继续养病,那再由自己代笔不迟。
周六中午日上三竿的时候,肖川睁开蒙眬的睡眼,感觉身上的伤比昨天更痛了。欧阳婷不在身边。“婷儿、婷儿”,肖川喊了几声,无人答应。
肖川望着一张足以睡下两人的双人床,检查了一下床上的枕头,这一次并没有欧阳婷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迹象。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自己这样狼狈不堪,浑身是伤,欧阳婷一定是怕睡梦中无意触动到自己的伤口。
欧阳婷昨夜真的在自己身旁吗?
一边洗漱、一边思考间,欧阳婷开门进来了,也没敲门,直接拿门卡刷开而入。“哦,你已经醒啦!” “刚醒,你去哪儿啦?” “回家呀。总不至于要我和你睡吧?”欧阳婷眨巴着眼睛,对肖川笑眯眯的。
“又不是没睡过,还这么见外啊?” “得了吧,肖公子我真不知道你一直就这么贫呢,还是我以前没发现?”
肖川知道,自己在欧阳婷面前会如此口没遮挡,其实是在心里已经接受了欧阳婷,不用再戴着什么面具,说话小心翼翼了,正如欧阳婷真实的眼神,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保护罩一样。“啥叫我贫啊,是你说我来了,咱们就把事做完,不然我来干吗?” “好啦,好啦,被你这么一说,再有什么事也没情调了。说吧,这两天有什么打算?” 肖川摊开手,做出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表情。
“那你打算在南京待几天呢?” “婷儿留我多久,我就待多久。” “哎呀,你这个人啊,我和你说正经事呢!这样我好安排时间啊,我周一要出差去北京,周四或者周五才能回来呢。” 肖川想了想:“那我明天走好了,我去找陈伟玩玩。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遇上时,他当了电灯泡。” “有点儿印象。” “我打算晚上住他那儿去。正好找他还有点事。” “原来你风风火火地赶来南京,不是为了见我啊!”欧阳婷再一次佯装不高兴,但肖川哪能看不出,这副表情其实是在说:“快哄哄我吧。” 哄女人开心,是肖川的强项,但肖川也是很久都没刻意地去哄女人开心过了。“婷儿,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欧阳婷坐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睛,示意,我在听着呢,你继续。
“在魏晋南北朝时,南京有一个读书人,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夜晚,他一边读着书,一边想喝酒了,可是把酒端上来后,这个书生又突然想和自己一位姓戴的朋友一起喝。于是,叫上书童,立即启程去找这个戴某。于是冒着大雪,走水路坐了一夜的船,终于到了戴某的家门口。这时候,你猜书生对书童说什么?” “说了什么?”
“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这个书生怎么和你一样冲动,想要见这个戴某,就连夜赶路,还冒着大雪,想找朋友一起喝酒,第二天天亮了再上路也不迟啊?” 肖川笑了笑,接着说:“书生对书童说:‘我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见戴。'”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那个书生,我是戴某,你来找我是一时兴起,现在就兴致已尽?”“不是、不是,我想表达的是:我乘兴而来,见戴,意犹未尽,故而归去。” 欧阳婷笑了,半明白半不明白。但知道好歹肖川是“见戴而归”,不是“何必见戴”,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肖川和欧阳婷都穿越时空,回到 10 年前,肖川或许会对欧阳婷说上一百句琼瑶式的台词,事实上,10 年前,肖川就是这么追女孩子的。但欧阳婷毕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自己也不是初涉情场的追风少年了。那些破旧的台词,还是留给二流的编剧写在偶像剧里吧。
没有把握的仗,肖川绝对不打。欧阳婷之战,肖川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肖川知道,如果说欧阳婷对自己真的有些爱恋的话,自己唯一的一点就是能够带给欧阳婷“陌生感”。
欧阳婷也该算得上阅人无数,和自己在一起,唯一有说服力的就是自己可以给欧阳婷带来“陌生感”,好奇心杀死猫,一点儿没错。肖川不敢奢望将欧阳婷拴在身边,这样的话,这场战役,必败无疑。
欧阳婷会心一笑,转而对肖川说:“那我也给肖公子说一个故事吧。” “哦?”欧阳婷还会说故事,和欧阳婷接触以来,欧阳婷无论是外在还是内涵,肖川都可以把“完美”二字献上,但如果肖川真的要给欧阳婷挑刺的话,那就是欧阳婷少了一点幽默感,自己说的一些冷笑话,欧阳婷总要反应半天,或者经自己提示以后,才会笑。
“你说故事?” “是啊。这个故事开头很恐怖,过程很淫秽,结局很搞笑。你不听就算了。”
欧阳婷的故事还没开头,肖川就已经先笑了:“我的天啊,婷儿也会说搞笑的故事?
快说来听听。” 欧阳婷正襟危坐,表情很肃穆,开始缓慢地说道:“从前有个鬼……满脑子就是那件事,有一天,这个鬼决定去找一个美女做那件事……” 这个“那件事”是指什么,肖川如果听不懂,那也就不是肖川了。
“结果,你猜怎么样?”欧阳婷的表情已经从肃穆中恢复了常态。
“结果怎么样?” “那个鬼啊,见到美女后,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回去了。”不待肖川笑,欧阳婷自己已经先笑倒在沙发上了。
肖川并没有笑,欧阳婷想表达什么,自己已经明白了。肖川捋起袖子:“好啊,你说我是鬼,那这个鬼,就要让你看看他能不能做那件事。”说罢,向欧阳婷扑了上去。
欧阳婷嬉笑着躲开,肖川却在“饿虎扑食”的动作中自己停了下来,膝盖又是一阵剧痛。在欧阳婷面前,做出痛苦的表情,这个人,丢得起。
欧阳婷笑嘻嘻地起身过来,扶住肖川:“哈哈,我说了吧,这个鬼发现自己做不了那件事了吧。好啦,咱们去退房吧,然后一起去吃好吃的。”说话间,已经挽住了肖川的胳膊。
离门时,欧阳婷悄悄踮起脚尖,在肖川耳边说了一句:“那件事,下次吧。” 好友相见金不换,陈伟对肖川的突然造访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对肖川以伤病员的面目出现也没多问,陈伟知道,肖川自己会说的。
陈伟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易拉罐啤酒,自己开了一瓶,另一瓶扔给肖川,以示休战。
“你这德行,还能喝酒吗?” “死不了的。”肖川拉开瓶子,猛灌一口,“和你说两个事,一个悲剧,一个喜剧,你先听哪个?”
“悲剧。” “我差点没命了。”以这句话开头,肖川将车祸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和欧阳婷听了后快哭了不同的是,陈伟不以为意自顾自灌着啤酒:“这他妈的算什么悲剧,你小子命硬着呢,你不是没死吗?不是还在我面前聒噪吗?好了,说你的喜剧吧,别又扯淡啊。” “我和欧阳婷好上了。” “噗”,陈伟顿时被啤酒呛着了,咳嗽了两下后,以鄙夷地眼光看着肖川:“这他妈的是我今年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喜剧、喜剧,哈哈哈……” “我说真的。” “意淫吧你。”陈伟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被自己喷出的酒弄湿了的地板。
之后又接着鄙夷地说:“那天深更半夜打电话把老子吵醒,告诉老子欧阳婷可能和你会是一个圈子,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今天又来和老子说她和你好上了。自己意淫就算了,还要和老子分享你的意淫心得!” “你不信啊?”肖川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向陈伟展示着欧阳婷留在脖子下方的蝴蝶状吻痕。
“好啦,好啦,越说还越来劲了,还不知道你在哪儿找了小姐,我提醒你啊,南京最近严打,你别瞎搞。” “你真不信?” “打死我也不信。上次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人家,你就能配得上啦?人家是款婆,就你那靠笔杆子赚的钱,也只够给自己买具棺材而已,还没我赚得多,这样一个美女,就和你好上啦?你要告诉我,人家找鸭子找了你,一次性交易,我也就假装相信,给你点面子算了。” 肖川重重地将啤酒罐子砸在茶几上:“我他妈的和你说的是真话!”
“唬谁呢?以为和老子吹胡子瞪眼睛,老子就信啦?有种你打电话,约她一起出来吃夜宵,我就信!” “好,我们赌不赌?” “赌。你要是能把人家欧阳婷约出来,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 陈伟把手机扔给肖川,示意快打电话,以辨真假。
“婷儿,我哥们陈伟,想约你出来吃个夜宵。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我说你是我女朋友了,他不信,你要不出来,我今晚就要被他打死了,你不希望这样吧?” 尽管电话彼端,肖川被欧阳婷一顿臭骂。但终于还是约定,晚上 11 点一起去唱歌。
伟目瞪口呆地望着肖川:“难道,居然,是真的?” 肖川被最好的朋友怀疑,还真有些生气,硬是没给陈伟好脸色看:“我骗过我妈,但几时骗过你啊?” 欧阳婷给足了肖川面子,在陈伟面前,表现得和肖川尽显甜蜜,比如一会儿帮肖川削苹果(当然,陈伟也有幸吃到了一个美女亲手削的苹果),一会儿和肖川手牵手一起唱了首《亲密爱人》。看得陈伟几乎口吐白沫晕死过去,有的时候,妒忌是可以杀死人的。
好在欧阳婷只给陈伟留了半个小时的妒忌时间,就表示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让肖川和陈伟继续玩得开心,自己必须要先走了。肖川要送欧阳婷出去,也被拒绝了,欧阳婷让肖川注意身体,买了新手机后及时和自己说一声,就先行告退了。
肖川将欧阳婷送到 KTV 三楼的楼梯口,在走回包间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以自己以前的秉性,告诉陈伟说自己和欧阳婷好上了,陈伟不信,自己一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一个劲地向陈伟展示脖子上的“战利品”?欧阳婷的工作是很繁忙的,为什么自己和欧阳婷在一起一直腻到吃过晚饭,还要这么晚把美女约出来呢?肖川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在陈伟面前炫耀的意思,难道,这一切就是那么不真实,需要陈伟做个人证吗?
回到包间后,肖川和陈伟都没了继续唱歌的兴致,本来,就是为了约欧阳婷出来给陈伟一见的,唱歌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在没有欧阳婷的包间里,肖川和他最好的朋友陈伟开始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促膝长谈。长谈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在陈伟的逼问下,肖川详尽地交代了和欧阳婷从第二次见面到确定恋爱关系的全过程;第二部分是把第一部分的经历上升到理论高度,肖川第一次在陈伟面前提出了恋爱学的“陌生感”理论,加上理论联系实践,等于向陈伟传授了一番“把妹心经”;第三部分的主讲则换成了陈伟。
陈伟提出了欧阳婷屈就肖川的三大疑问。
第一,基本上还是老话,第一次遇见欧阳婷时,陈伟表达了自己对欧阳婷有想法后肖川自己所说的“阶级”理论。出身背景、贫富差距注定两个人不会有结局,那么欧阳婷和你肖川在一起图的是什么?陌生感和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你们有将来吗?
第二,基于第一个疑问,欧阳婷的出现是不是一个巧合呢?这么巧,欧阳婷在负责老虎传播集团和西湖雨伞重组的事宜,肖川在负责这篇新闻的跟踪报道,是不是被欧阳婷利用,你仅仅是作为一个枪手而已?
第三,你肖川真的喜欢欧阳婷,那么为什么不考虑欧阳婷的建议,干脆跳槽去金陵证券算了,如果真的和欧阳婷有了结局,还怕自己不会成为“富二代”吗?你肖川拒绝欧阳婷的一番好意,就注定在保持恋爱关系的同时,却是分居两地,你肖川真的爱欧阳婷吗?
对于陈伟的第一个疑问,其实也是肖川自己的疑问。肖川回答陈伟说,有没有将来,自己暂时顾不得,“我可以选择放弃,但我不能放弃选择,这是我最后的一次疯狂,至于未来会不会是一个悲剧,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且行且珍惜,追求一个事物,最美的不是结果,而是追求的过程,人生也不是一个结果,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过程”。
对于陈伟的第二个疑问,肖川认为是陈伟多虑了。自己的确是做了一次枪手不假,但却也是客观报道,不偏不倚,西湖雨伞的确到了不得不卖壳的地步,而陈鄂虎又的确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新一代企业家。欧阳婷利用肖川犯得着把自己也贴上吗?如果是利用,也只是陈鄂虎和孟德在利用自己而已。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欧阳婷在利用媒体,也不一定要找《吴越晨报》啊,完全可以把新闻线索让给一家更有影响力的财经媒体。
对于陈伟提出的第三个问题,肖川则表示,自己生为新闻人,死亦为新闻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新闻的孩子,自己愿意以记者的身份投入资本市场这个圈子,见证这一段历史。
而跟随欧阳婷去金陵证券,只是下下策,如果欧阳婷爱自己,“阶级论”的负面影响自然被弱化到最低程度,如果自己真的去了金陵证券,岂不是等于是个吃软饭的。时间久了,自然会被欧阳婷看不起。相反,只要自己能在财经新闻这个行当里做出名堂,社会地位也不会比那些金牌研究员差到哪里去。记者的薪资的确不高,但在三百六十行里,也算得上中等,金钱这东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越往上越仅仅是个数字。
三个小时的长谈后,陈伟得出了三个结论。一,肖公子今生总是桃花运缠身,他上辈子一定是旧社会的一个老鸨,收留和养活了无数个姑娘,这辈子每一段恋情,都是上辈子的一个姑娘来报恩了;第二,和欧阳婷这样完美的女人纠缠在一起,肖公子“朝闻道,夕死可矣”,也算得上此生无憾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恋爱中的肖公子智商已经为零了。
星期一下午,肖川买了新的手机,去移动营业厅办了新卡,还是老号码。打开手机后,大约 30 多条短信。大多是报社同事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后,给自己发的慰问短信。有的署名了,有的没署名。
丢了手机,肖川并不在乎,丢了手机,就等于丢了欧阳婷的号码,按理说,对于牵挂的人,她的手机号码应该是可以倒背如流的,但肖川很讨厌数学,从而衍生出一个坏毛病,从来不记电话号码。欧阳婷的手机号码是要回来了,但 5 年来辛辛苦苦积累的人脉,他们的联系方式一夜消失才是最大的损失。
其中有一条短信是梁诗妃发的:关注东方财富网的西湖雨伞股吧中“修伞农二”的帖子,这条新闻可以做一下。
梁诗妃和李清如当选代理首席记者的事,肖川已经听平涛和潘飞翔说了。肖川对于梁诗妃会主动给自己提供新闻线索感到有些意外,在财经新闻部这段时日,梁诗妃抢自己条线的新闻不算少,有的的确是自己没有挖掘到的新闻,而有的则是梁诗妃抢夺而去。
作为新人,肖川不愿和梁诗妃发生正面冲突,奉行一个“忍”字诀。对于梁诗妃,肖川知道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师姐太过要强,写起新闻来有一种“拼命三姐”的架势。和潘飞翔那天在报社楼下的烤鱼馆一起吃饭时,潘飞翔推测代理魏枫位置的是李清如,尽管肖川没有反驳,但肖川觉得梁诗妃的概率会更大。
不管梁诗妃是什么用意,提供线索了,自然该道谢一下。电话挂过去,肖川表示,谢谢提供线索,这几天由于身体原因就不去报社冒泡了,但西湖雨伞的新闻,自己会跟下去,条线内的其他新闻,请梁诗妃帮忙盯着,有好题材就随便写,不必再和自己沟通。肖川只有一个想法,不愿让欧阳婷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月的重组方案被几颗老鼠屎搅浑。另一方面,作为土生土长的 H 市“土著”,肖川也希望家乡企业西湖雨伞有个好归宿,与其在资本市场不死不活,不如让实力更强劲的老虎传播集团完成借壳。
回到家后,肖川点开“修伞农二”的帖子。仅两三天的时间,这个帖子已经不是梁诗妃看到时的无人抢占“沙发”了。
“修伞农二”认为老虎传播集团没有注入核心资产,拟注入的老虎地产没有任何赢利,流通股东们应该联手反对。在网上还真有了不少响应者。
股吧里有一大怪现象,就是骂娘的特别多。在“修伞农二”的帖子里,情绪愤怒的股民开始将西湖雨伞的孟德和老虎传播集团的陈鄂虎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有的股民甚至还表示大家应该征集 3%的股权,向西湖雨伞董事会递交临时提案,要股东大会重新挑选重组方。
在股民的号召下,一个自称是上海市申树律师事务所的杨佳武律师跳了出来,表示自己正在接受流通股东的授权委托,要在股东大会上代表流通股东递交临时提案。
看着股吧里乱糟糟的一团,肖川笑了笑,决定不作理会。股吧,本来就是一个浮躁的平台。
其实,这就是肖川与梁诗妃的最大区别。肖川渴望自己的新闻可以以质取胜,贵精而不贵多,肖川认为稿子写得太多,其中必有注水的成分,不如集中精力,多做几篇有分量的稿子,所以肖川可以用一周的时间调查大西洋制药,只写一篇稿子。换作梁诗妃,即使知道大西洋制药的财务或有迷雾,但要花上一周时间,奔走两三个城市,梁诗妃则会放弃这篇新闻,因为有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写出更多的新闻,即使没有这篇稿件的分量重,但十多篇小稿子加在一起,最后的稿分总量将超过这一篇大稿,单就“修伞农二”的发帖,折腾出一篇千字左右的新闻,对于梁诗妃仅是举手之劳。
可是,肖川这一次错了。
自己认为不值得一写的新闻,全国媒体却不这么认为。第二天一大早,新浪、搜狐的财经新闻网页上就挂出了《中小股东讨伐西湖雨伞重组逼宫老虎传播注入优质资产》、《律师杨佳武正在征集流通股权》的报道。
肖川得知这一切,是源自梁诗妃的电话。
上午 10 点,肖川不是被爱猫球球“叫”醒的,以往,球球就像定时闹钟一样,一到10 点,就开始用小鼻子拱肖川的脸,如果肖川不醒,就用前爪的肉垫扇肖川的耳光,肖川奇怪的是,球球“叫床”时从来不“叫”,只用肢体语言——饿了。
梁诗妃在球球“叫床”前,打电话吵醒了肖川:“还在睡啊,我和你说的新闻你昨天没写吗?自己上网看看吧。” 肖川上网浏览了一下后,暗叫不好。严格地说,这算是漏稿了。网上的新闻,将矛头直指老虎传播集团,凭经验,肖川知道这篇新闻不会这么就完了,必有后续。其实,有的时候,工作不是爱好,不是自己挑新闻,而是新闻挑记者。自己不想写,或者本能上不愿写的,不代表别人不会写。
肖川点上一根烟,仔细想了想,为什么梁诗妃提供了新闻线索,自己却不愿写呢?仅仅是因为自己拿了陈鄂虎两次好处费,做了一次枪手吗?显然不是。答案只有一个,肖川不愿意攻击欧阳婷的重组方案。
作为记者,尤其是财经记者。究竟该为谁说话?是处于优势地位的上市公司,还是相对劣势的中小股东。肖川早就问过自己,而自己的答案是后者。肖川迅速地做了自我检讨,在这条漏稿中,自己显然犯了一个大忌,失去了新闻立场的公正性。即使不认可“修伞农二”和律师杨佳武,在报纸上也理当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其实老虎传播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老虎地产,的确尚无赢利记录,反对的股东并没有说错。一共才只有三处楼盘,两处在年初才开盘,一处要到明年年初才开盘。这个问题,肖川问过陈鄂虎和欧阳婷,二人的回答是:未来有赢利。找的审计机构也测算了未来的赢利情况,的确如此。
怎么办呢?唯有亡羊补牢。
肖川首先给梁诗妃回了电话。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昨晚去医院复查了,没来得及写稿,今天会补上。
这一次,梁诗妃的语气并没有第一个电话那样冰冷了,而是关心地说:“就一篇稿子而已,不必太在意,还是好好养伤要紧,如果实在没精力,也不勉强,我对西湖雨伞也比较熟悉,我来写吧。我和金陵证券的罗西也很熟,我打个电话去问问好了。” 肖川连声表示:“不劳大驾。”
肖川又仔细地看了几遍网上的新闻,发现同行们的新闻稿都没有采访到律师杨佳武本人,如果自己放一个“马后炮”的话,找到杨佳武是一个突破口,只有这样,晚了一天的同题新闻,才不算人云亦云。
肖川首先给欧阳婷挂去了电话,欧阳婷表示自己正在北京,股吧里的消息和网上的新闻,她已经看到了。表示肖川可以不必理会,如果要跟进,自己也不介意,那是你肖川的自由。
致电陈鄂虎,电话无人接听。
致电西湖雨伞董秘李松,却听了一番牢骚。大意是:一群股民就喜欢无风不起浪,把方案否决掉,今年公司年报发布后,就要 ST 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律师杨佳武也未必能征集到足够的股权。李松最后嘱咐肖川:“老弟啊,这稿子你跟进没问题,就是别煽风点火就行了,不然老哥办公室的电话就要被打爆掉了。” 搞定杨佳武的手机并不难。肖川先拨打了上海市 114,问到了上海市申树律师事务所的电话,打电话到律师事务所,接线小姐表示杨佳武不在。肖川称自己是杨律师的朋友,找他有急事。估计这个接线小姐也是实习的,轻易地就把杨佳武的手机号码给出卖了。遇到有经验一点的接线员,一般都会多问几句,你是哪位啊?要不你留个电话,杨律师回来了,我让他打给你,好吗?
拨通杨佳武的手机后,杨佳武表示自己在上海,但最近不一定在律师事务所里,而是正忙着征集股权。问目前征集了多少,杨佳武表示不便透露。肖川提出采访要求。杨佳武说他从来不接受电话采访,说自己以前吃过亏,电话采访时,被不负责任的记者断章取义,误解了他的话,让他很被动。
肖川表示可以去上海找他当面请教,杨佳武称没有必要,自己很忙。
遇见这样的事情,律师自然恨不得把事情搞大,搞得越大,律师就会越出名。或许有的律师的确水平比较高,但肖川认为其实都差不多,没有说哪个律师的水平就一定比其他人高出很多的,正如做记者一样,只要认真踏实,熟知新闻 ABC,剩下的就是机会。自己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通过《葫芦里的药》一文,不也在财经记者中露了一次脸吗?杨佳武不可能这么低调,他之所以愿意接手这件事,站出来接受流通股东的股权征集,自然也是想一战成名。
肖川在打电话前,早已对杨佳武进行了人肉搜索。除了网上的新闻外,杨佳武在百度上的信息为零。倒是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一个是山西某乡村小学教师,因为猥亵了 4 个5 年级女生,知名度迅速膨胀;另一个是四川某农村妇女(女人怎么叫个男人的名字?),不幸失足落河,被一个路过的解放军战士给救了,上岸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三个代表万岁!”肖川的分析没有错,软磨硬泡,拍了杨佳武几句马屁,诸如“杨律师,你挺了不起的,愿意为中小股东出面说话,我个人很佩服你”,又如“杨律师,你现在是焦点人物啊,咱们 H 市的股民都在讨论你呢,说你说律师界的脊梁,中国就该多几个你这样的律师”。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拍己者荣。杨佳武算是答应了肖川的采访。但还没忘了继续装逼两句:“其实要采访我的记者很多,我都拒绝了,你来就行了,不要约别的记者一起来。
你到了上海再给我打电话吧。” 肖川当然不会约上同行,独家新闻,永远是每个记者的追求。
“这个肖川,不知道逞什么能。不能写就别写,他不写,我就写了嘛。”梁诗妃在平涛的办公室里抱怨着。
“诗妃啊,你就悠着点嘛,那么多新闻,你又不缺这一条。肖川毕竟是新人,漏掉一两条稿子也很正常,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人家抱伤在身,还想着把这条新闻跟到底,不正是说明工作很积极吗?”平涛面对梁诗妃的不悦,依然乐呵呵的。
“我是为他好,小儿欢,必有祸,以为自己写了篇大西洋制药就多不了起了,兴奋过头了吧,把自己搞成那样,一篇稿子的钱还不够他医药费的呢。” “也不能这么说……” 平涛还没说完,梁诗妃又开始继续嚷嚷:“问题是,我已经提醒过他了,这新闻可以跟一下,这下倒好,他不写,全国媒体都写了,西湖雨伞是本市的上市公司唉,我们报纸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理说,我们报纸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才对,这不,全国媒体都在看笑话了。” “呵呵!”平涛并不急着接茬,看着西湖雨伞今天依然继续涨停,平涛的心情很好。
“我不管啊,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是今天再不交稿,这条新闻,我就跟了哦。”
这时,平涛的手机响了,肖川发来的短信:“平主任,我在去上海的路上,约了律师,当面采访。晚上稿件直接给编辑。” 平涛笑了,直接把短信内容给梁诗妃看。
“真是有病,打打电话就行了嘛,真拿报社的钱不当钱,这么点事也要出差。没想到他恢复能力还挺强的嘛,这才几天啊,就能活蹦乱跳了。”说罢,离开了平涛的办公室。
望着梁诗妃的背影,平涛摇了摇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按理说,梁诗妃最大的竞争对手该是李清如才对,为什么梁诗妃总对肖川这么不满呢?三天两头就来自己这里告状。无非是肖川要么不来报社,来了就在办公室抽烟,大家都很反感,谁愿意吸二手烟啊!还有就是,每次都看见肖川和不同的小姑娘打情骂俏,不是和汪莹说荤笑话,就是和娱乐新闻部的女记者探讨日本 AV,一点也不注意场合和形象。
在平涛看来,这些其实都是小事。不抽烟的记者,不抽烟的男记者,报社有几个?尽管在公共办公室抽烟是不对,但平涛理解,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哥抽的不是烟,是灵感。
至于和小姑娘打情骂俏,平涛早就领教过肖川的本事了。去医院的时候,肖川正和小护士在讨论女生化妆品的问题,男人,就这个德行,这个肖川只怕比自己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至少自己可没那本事,在医院看病钱不够,能让初次见面的小护士给自己垫上。
梁诗妃首席记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按照林向阳规划的蓝图,未来《吴越财经》创刊,李清如是可以坐上直升机的,但梁诗妃怎么安排,林向阳没有提及,自己也不好多问。和李清如的竞争,梁诗妃自然是落于下风的。这些该怎么和梁诗妃说呢?有必要和梁诗妃说吗?
办公室外,平涛听见了潘飞翔的口头禅,声音还不小,隔着门,自己也能听到。
“我靠,这小子真不要命啊,去上海啦!”潘飞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梁诗妃摇着头对潘飞翔说。
“牛人啊,他身残志坚,他坚强的战斗品质实在是我党、我国新闻事业的楷模啊,他一定读过革命小说《红岩》,他一定是党员。”潘飞翔庄严而肃穆地说,神情就像少先队员宣誓时一样真诚。
办公室里为潘飞翔的即兴演说而一片哄笑。李清如也笑了。
见李清如也在报社,梁诗妃凑上前去:“清如,你怎么看啊?我觉得挺荒唐的,别的报纸都发了,他还去找人家律师干吗,能写出什么东西来?来来回回,不要钱啊!” 李清如耸耸肩,招牌式的微笑:“看看稿子再说喽。
梁诗妃继续嘟嘟囔囔地数落着肖川。李清如再不接茬,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笑笑,也不回头,只有在梁诗妃说到动情处,才回过头;看着梁诗妃笑笑。
肖川发誓,幸亏自己不是第一次采访律师,如果是刚刚入职新闻界的记者,第一次采访律师,而且采访的是杨佳武的话,一定会对律师这个群体留下不真实的刻板印象,甚至在心灵上留下严重的阴影。
杨佳武极不守时,和肖川约定了在一家牛排馆见面,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 6 点,结果杨佳武迟到了足足半场球赛的时间。
“嘿,你就是那个 H 市的记者吧,我是杨律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公交车老不到站,我也没办法。” 除了不守时外,杨佳武将迟到的原因归结于等公交,让肖川不禁有些咂舌,在上海当律师,收入应该不算太低,不会连打车的钱也舍不得出吧。但这还不是最让肖川皱眉头的地方。
杨佳武律师个头不高,比平涛还矮了半个头,在肖川的目测范围内,身高不会超过 1米 65。杨佳武的发型其实还不错,有些像《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但不同的是,流川枫的刘海是飘逸的,杨佳武的刘海却是块状的,原因只有一个,很久没洗头了。
杨佳武穿着一件肉色的 T 恤,为什么是肉色的呢?一年四季总穿白衣的肖川,最有研究的,就是白色系。杨佳武身上的这件肉色 T 恤,在三个月前一定是白色的,只是三个月没洗,臭汗加尘土加搓揉,就调和成了肉色。
杨佳武自上前和肖川自报家门到走过去坐在肖川对面的这三步路程内,肖川闻到了一阵 N 久没有洗澡才会有的体臭味。
职业化、职业化!肖川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提醒自己,尽管自己已经如坐针毡。和杨佳武在一起多待一秒,就是对视觉的摧残,就是对嗅觉的折磨。
为了降低嗅觉的灵敏度,肖川赶紧给杨佳武发烟,却碰了一个钉子。“对不起,我不抽烟,所以请你也别在我面前抽烟。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 肖川只得苦笑,等杨佳武的工夫,早已饥肠辘辘。“杨律师点餐吧,不必客气。” 杨佳武当然不客气,为自己点了最贵的牛排套餐,228 元的套系。
来者不善啊,肖川认栽,只为自己点了 58 元的套系。《吴越晨报》尽管鼓励自己出差,但每日的餐贴却少得可怜。出差上海、北京这样的直辖市,一天的餐贴仅有 20 元,如果是南京、苏州、绍兴等地,则只有 15 元。
服务生很礼貌地问二位,牛排要几成熟。
杨佳武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 V 字形的胜利手势,示意是两成熟。
服务生和肖川都惊呆了,难道这位杨佳武律师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吗?就算是原始人也知道钻木取火吧。
肖川微笑着告诉服务生,自己要七成熟。
这次轮到杨佳武目瞪口呆了:“什么,肖记者,你这么能吃啊,要七层。” “是有点饿了,呵呵。” “那也用不着七层啊,我看你比我还瘦一点,我才要两层啊,你能吃七层牛排?” 肖川被打败了,彻底无语了。原来无敌的杨佳武律师把“成”当做了“层”,明显地“CH”和“C”不分。
肖川求助般地望着服务生,好在服务生比较敬业,也很有礼貌,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告诉杨佳武。“先生,你可能是第一次吃牛排吧,我们说的是几成熟?不是几层牛排。” 果真给服务生说对了。杨佳武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使劲地挠头。“哦,是这样啊,那我也要七层吧。”“CH”和“C”不分的杨佳武不但听不清“成”和“层”,说也说不清。
肖川注意到,杨佳武挠头后,靠近他的桌面一侧,立即就布上了一层头皮屑。杨佳武就像中学老师吹讲台上的粉笔灰一样,吐出一口仙气,头皮屑漫天飞扬,就如漫天大雪飞舞。雪,让人寒冷。杨佳武的无敌,则让肖川一阵恶寒。肖川想起了中学语文课本里,一篇名叫《口技》的古文,里面有一句话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古文里的“股”是大腿的意思,而肖川的“股”指的就是屁股。
若不是采访任务在身,肖川一定早就拍拍屁股闪人了。忍,是一种修炼。杨佳武真的是律师吗?如果是,肖川打赌,杨佳武这样的律师,整个地球也只有一个。
采访杨佳武很累,这位极品律师太具有发散性思维了。肖川问一个问题,他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但他却能洋洋洒洒地说上 30 句,如果不是肖川适时的打断,他还能再说上 20 句,说话时,表情丰富,神采飞扬,伴随而来的是,唾沫星子四溅。原准备半个小时结束的采访,肖川却花了一个半小时。
将零零散散的信息汇总在一起,肖川算是对杨佳武其人、其动机、其进展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杨佳武先生,山西某县城人士,世隶耕,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现年 34 岁,在律师界混迹已有 7 年。7 年前,在北京某著名大学读了一个法律硕士学位(有待验证)。
杨佳武并非是专业的证券律师,但擅长离婚案件,且略有小成,夫妻俩闹离婚,一方执意要离,若另一方不愿意,在杨佳武手里总是可以手到擒来。据杨佳武自吹,他从事律师行业 7 年来,已经拆散了近 180 对鸳鸯,平均一年 24 对,一个月 2 对。杨佳武在自我吹嘘时,还说了一句差点让肖川噎死的话:“肖记者,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在家被老婆打的吧,我告诉你啊,现在很多女人都造反了,动不动就打老公,这样吧,咱们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你要是想离婚离不掉,我杨某人一定帮你搞定。” 杨佳武律师自称他是一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对自己要求很高,不愿只停留在一种类型的案件上,所以在有部分西湖雨伞股东找到他后,他很愿意尝试证券业这个新的领域,挑战自我、超越自我。(肖川其实非常想问,为什么股东会找你这样的律师,你老人家身上的味道,能让人忍受到和你谈话结束吗?)
目前,3%的反对股权还没有征集到,征集到多少,是机密问题。但是很快就到 3%了,杨佳武律师有信心征集到 5%流通股东的反对票。离股东大会大约还有 10 多天时间,离股东大会的股权登记日还有 7 天,杨佳武认为,这个时间足够了。
同时,杨佳武也将继续发动不便做委托授权的股东,在股东大会召开当天在网络上投反对票,行使自己的股东权利。
总之,杨佳武的胜利,就是西湖雨伞股东大会上的重组方案被否决。当然,股东大会当日,杨佳武也会赶到 H 市股东大会现场面斥老虎传播集团的无良以及西湖雨伞的愚昧。
此外,杨佳武还向肖川透露说,找他代理的股东中,有几个超级大户,这些人很有能耐,在重组方案被否决后,这些股东会为西湖雨伞寻找新的东家,肯定比老虎传播集团旗下的老虎地产的资产质地要好。
艰难的采访结束时,已经是晚上 9 点了,留给肖川组织稿件的时间所剩无几。在买单走人的时候,杨佳武律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肖记者,你住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打车送我一程啊,我身上没硬币坐公交车了。” 肖川大开眼界,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其实,杨佳武的目的地离肖川预定的酒店并不远,但肖川无法忍受的是和杨佳武坐在一辆出租车里。“实在不好意思,我还得去见一个朋友,咱们真不顺路。”话虽如此,肖川仍给杨佳武留下了服务生找零的 20 元。
“啊,我住得还满远的呢,20 元可能到不了。”杨佳武一脸无辜,言语极度真诚。
如果说,徐金斌的极品,只是让肖川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的话,那么,杨佳武的极品,则让肖川有了一种想杀人的冲动。难道自己上辈子欠了杨佳武钱?为了尽快脱身,肖川只得又丢下 30 元。
梁诗妃在数落肖川的同时,也把老虎传播集团借壳西湖雨伞,注入旗下房地产子公司老虎地产的前前后后和潘飞翔说了一个大概。
潘飞翔仔细研究了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一,西湖雨伞的确到了必须卖壳的地步;二,老虎传播集团的确是一家不错的公司,就是大当家陈鄂虎是个傻帽,如果老虎传播集团注入旗下培训业的核心资产,倒也算得上概念独特;三,老虎传播集团注入的资产是旗下的子公司房地产资产,的确暂无赢利记录,但凭着这两年房地产的暴利,老虎地产的赢利能力怎么也将比西湖雨伞强,也就是说,注入老虎地产的资产,也不算一个多坏的选择,金陵证券出具的重组方案看上去也相当专业;四,如果这次方案在 9 月 20 日的股东大会上被否,那么西湖雨伞将在三个月内不得再筹划重大资产重组事宜,最快也要到 12 月20 日才能寻找新的东家;五,今年是 2009 年,如果西湖雨伞的壳子不能卖出去,等待的,将是 ST,最迟 2010 年 4 月左右,西湖雨伞发布 2009 年年报后,就将更名为“ST 雨伞”了。
潘飞翔还决定了两件事:一,梁诗妃说她打算采访山寨研究员“钱利麻”,但梁诗妃又总抱怨联系不上这个神秘的“钱老师”,潘飞翔知道,“钱老师”的新闻只可能是独家,新闻一出,其影响力应该不亚于梁诗妃的徐金斌报道和肖川的大西洋制药报道,梁诗妃当然采访不到,但是采访“钱老师”,潘飞翔却是信心十足。二,打个电话给肖川,他不是答应帮自己跳槽券商接头的吗?怎么就没下文了?自己关于西湖雨伞重组事件的研究心得,不妨也和肖川交流一下,同时,也慰问一下肖川的伤势。
“肖公子,忙啥呢?” “赶稿。” “我操,真敬业啊!轻伤不下火线,你和 AC 米兰的加图索有一拼。” “差不多,稿子已经好了,自己校对一下错别字就发了。” “哦,怎么跑上海去啦,挖到什么猛料没有?” “没有,就是和杨佳武见了个面。” “这稿子你打算怎么写?” 一杯浓咖啡、半包烟、昏暗的台灯,肖川在上海的一家快捷宾馆里奋笔疾书,准确地说,是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文章不长,也就千把字,标题叫《西湖雨伞转型地产股或遭变数》。比已经见诸网络的同题材新闻多出的新闻元素包括:西湖雨伞的态度以及部分流通股东的目的(逼宫老虎传播集团更改重组方案或逼宫西湖雨伞重新选择更优质的重组方)、杨佳武对于征集到 3%以上股权的信心。
肖川把稿件的内容简单地和潘飞翔交流了一番后,潘飞翔也表达了自己的研究心得。
肖川表示自己基本同意。
“对了,肖公子啊,你对陈鄂虎这个人怎么看?” “接触不算太多,我感觉他应该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魄力的家伙。年纪轻轻,就富得这么流油,估计老虎地产上市后,明年他就能进胡润百富榜了。”
“嗯,这个家伙的确很聪明,但我很好奇他的第一桶金子是怎么挖来的,据说他家里很穷,创业也需要资本吧?就凭着只在北京大学办考研辅导班,他就能把业务扩展到全北京高校,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潘,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我觉得陈鄂虎的发家一定有秘密。有没有兴趣挖一挖,没准就是篇轰动全国的新闻。
我觉得西湖雨伞这件事,问题恐怕就出在陈鄂虎身上,无商不奸啊。” “这个可以慢慢来,不急,一件事一件事的了吧。哦,对了,还有件事请你帮忙,我不是还欠黄英 1000 元钱吗?能不能明天帮我代还了啊,我回头把钱全给你好了。本答应明天还她的,但我打算在上海再拜访两家上市公司,光为这一篇稿子来,多少有些亏了。”“原来你小子还记得欠人家小姑娘钱啊,我还以为你就是想赖账呢!” “去,这要折寿的,哪会赖她的钱啊!” “算你还有点人品,好了,我挂了,自己注意身体。” 潘飞翔挂断电话后,肖川觉得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暖意。这个高大壮硕的汉子有情有义,肖川相信无论潘飞翔是做记者,还是最终投身资本市场,都能干出一番成就,人品决定成就。
把潘飞翔推荐给欧阳婷的事,肖川一直也惦记着,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从内心深处来说,肖川并不希望潘飞翔离开,在单位里,能有一个可以说得上的朋友,肖川等了 5 年。
欧阳婷和自己,不一定会有结果。肖川早就做好随时“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准备。肖川从来不相信,一对恋人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的鬼话,那只是分手时的一种委婉说辞。但潘飞翔这个朋友,确实可以交下去的。
从早晨 7 点开始,肖川的懒觉就没睡成,接完第一个电话,再眯不到半个小时,第二个电话就来了。
第一个是钟点工打的:“我的大少爷,你家球球的猫粮只够吃一天的了,如果你明天不回来,喂别的行不行?” “不行,它只能吃皇家猫粮,饿一顿倒没事,我最迟明天回来,这事你就别管了。” 第二个是西湖雨伞董秘李松打的:“肖公子,报纸我看到了,你牛啊,怎么找到这个杨佳武的?这个人怎么样?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收了庄家的钱?他到底征集到多少股权了啊?” 在肖川看来,李松这个人倒也不错,就是话太多,肖川觉得李松应该去当一名记者。
“一言难尽,等我回来详细汇报好了。” 第三个电话是陈鄂虎打的:“肖老弟,昨晚我太忙了,没顾上给你回电话。听婷儿说,你去上海采访杨佳武了,其实你不必理会他,妖蛾子能掀起什么大浪,这种人,你越待见他,他就越兴奋。啊,不好意思,我这边电话响了,我一会再给你回过去……” 第四个电话则是平涛的:“肖公子啊,恢复得怎么样啦,没什么大事了吧?”“嗯,没事,股票怎么样,还是涨停吗?我还没看盘。”“给你小子说对了,继续涨停。不过我打算今天就跑了,这些股民在闹事,搞不好,今天涨停就会打开了。好了,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其实,稿子给诗妃跟就行啦,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事、没事,善始善终,跟了我就会跟到底的,我和梁诗妃说过了,这段时间,我就盯这一件事。”“那随你,别太累着了。” 第五个电话是潘飞翔的:“我操,老子去帮你还钱,那丫头说你没诚意,总欠三角债,她死活不肯要,非要你自己去还。我说的没错了,八成丫头是看上你了,你别害人家啊,我看那丫头挺不错的,不如……”不待潘飞翔啰唆完,肖川已把电话挂掉。两分钟后,潘飞翔发来短信,只有两个字——“我操”。
第六个电话:“喂,你是李渊吗?”“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第七个电话:“喂,李渊啊……”“我不是李渊,我是李世民。” 第八个电话是周青海教授的:“小子,你太不小心了吧。我昨天刚听诗妃说,你被车子撞了……”“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教授操心了。”“你没事就好,最近怎么样啊,工作顺手了吗?”“还行、还行,教授啊,我在上海,正在采访呢,我回 H 市后去拜访您吧,好久没向您请教了。” 肖川真的要崩溃了。这些人,为什么没一个让自己睡一会儿觉呢?手机真是一个坏东西,让人无处遁形。
中午 12 点,消停了快一个小时的手机再度响起。这一次,是欧阳婷。
“懒鬼,起了没?” “我不是懒鬼,我只是色鬼。乖婷儿,来,香一个。” “嗯~啵。”起初,欧阳婷对肖川的这个要求很不习惯,但在肖川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妥协了。每次和肖川通电话,欧阳婷都会献上电波之吻一枚。
“还是婷儿好,我一个上午都没睡好。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耳朵都要起老茧了。”“你就不会关机吗?” “我怕你找不到我,急得拿头撞墙啊!” “去去去,没一句正经的。我问你,身上还疼吗?” “你以为我在少林寺学过金刚罩啊!当然疼了,不过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中午有饭局,你自己在上海,别忙得忘了吃饭。我先挂了,客户在等着呢。”“唉,等一下。你难道不想问问我昨天采访的情况吗?” “有啥好问的。肖大记者写什么新闻,哪里轮到小女子指手画脚。” “但这事和你有关。方案不就是你做的吗?” “那又如何?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写稿子向着谁。我不想多问,免得你大脑短路,失去了自己的原则。”
原则?新闻的原则?客观性的追求。肖川发现,其实自己在追踪西湖雨伞重组这则新闻之初,就已经迷失了。不在第一时间跟进反对股民的态度就是明证。自己究竟是在向着谁?是西湖雨伞?是陈鄂虎?都不是!
肖川知道,自己向着的是欧阳婷。欧阳婷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重组方案,怎能被杨佳武们无端攻击?但是,肖川知道,自己这样的立场是错的。如果自己不认识欧阳婷,或者欧阳婷不是自己的暧昧女友,自己还会向着金陵证券的重组方案吗?答案是:不会!
是重组,让自己走进了欧阳婷的生活。如果没有这次重组,自己和欧阳婷也不过只有在秦淮河畔的一面之缘而已,很快,就会彼此忘记。或者说,不曾记得,又何言忘记。
和欧阳婷在一起,的确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春风吹过后,不就是逼人的三伏天吗?
肖川想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叶芝的一句诗:“当我们拥有整个春天的时候,她却拥有了整个夏天。” 平涛不贪。老股民都知道,你永远别指望最低价买进,也别指望最高价卖出。连着几个涨停后,平涛已经很满足了,他不愿意再等。下午收盘,分好几笔交易,全部清仓了西湖雨伞。大赚一票。
正悠闲地抽着烟的工夫。梁诗妃进来了,脸上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你又怎么啦,一脸的不高兴。” “我怀孕了。” 平涛一惊,差点没把烟头烫在舌头上。平涛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这么低级的失误应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和梁诗妃的性伴侣关系维持了也快两年了,哪天是安全期,梁诗妃算错了,自己都不会算错。而且平涛相信,梁诗妃仍是单身,没男朋友,当初梁诗妃就和自己约法三章,如果她遇见了合适的交往对象,这样的关系就结束了,她不想让男人戴绿帽子,但在此之前,她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说,如果梁诗妃怀孕了,“凶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呢?查过了吗?” 梁诗妃铁着脸,将检查单丢在平涛的办公桌上。“三个月了。” 平涛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诅咒着不安全的安全套,肯定有一个是次品。平涛头脑里盘旋着 N 种解决方案。
“你看怎么办?” 平涛熄掉烟头,一支烟才仅仅抽了两口:“你确定是我的?” 梁诗妃不再说话,狠狠地瞪了平涛一眼,转身而去。
平涛很后悔,这样的话真是混账。不是自己的,还能是谁的。尽管梁诗妃跟了自己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女了,但两年来,她有没有男人,自己还不知道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梁诗妃不发飙已经是好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西湖雨伞大赚一票的快感一扫而空。平涛知道,这事有些麻烦了。
而且,这个麻烦,自己绝对躲不过去。
两个小时后,平涛走出林向阳的办公室。一周前,林向阳曾通知自己,去长沙的兄弟报纸考察、学习、交流一个星期。平涛向林向阳多申请了一个名额:梁诗妃。当然,这也是和梁诗妃商量后的结果。
梁诗妃坚持,可以去人流,但绝对不能在 H 市。离 H 市越远越好。而且不能拖,已经三个月了,拖下去,别人就能看出端倪了。
平涛暗自叫苦。其实,两年前和梁诗妃勾搭上,并不是自己的勾引或利诱,而是梁诗妃自己贴上来的。两年前的一天,平涛和梁诗妃一起出差去北京,夜里 11 点,梁诗妃穿着睡衣来敲门,说是自己房间的电视坏了,想来平涛这里看看电视。活到平涛这个年纪,梁诗妃夜访的目的是什么,平涛还不知道吗?于是,当天夜里,梁诗妃就没再回自己的房间。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
平涛当然知道,梁诗妃不可能爱上自己这个有妇之夫的,女人贴上男人,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是男人的钱,二是男人的权。梁诗妃图的不是钱,平涛在钱这方面,也会刻意地照顾着梁诗妃,当然,那也是梁诗妃靠自己的努力,多写稿件赚来的。能保证梁诗妃的稿件发大、发多,就是平涛的权。平涛也知道,仅仅是多发稿,并不是梁诗妃的目的。
一切都那么心照不宣,梁诗妃并没有开口首席记者的事情,是平涛自己提的。这是在自己权力范围内,能为梁诗妃作的最大贡献。
如今,梁诗妃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自己还能带给梁诗妃什么吗?平涛觉得,和梁诗妃之间的关系,也应该像股票一样,见好就收了。看着股票在涨,如果不及时获利出逃,有可能将被套。梁诗妃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才对,两人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到了了断的时候了?万一事情被传了出去,传到报社,自己就将身败名裂,传到老婆耳朵里,自己就将家破人亡。
好在梁诗妃是个很有数的人,并没有借此和自己大吵大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情人。情人在报社内部,永远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平涛和梁诗妃的长沙考察之旅,定在下一周。
肖川回到 H 市后,收到三个饭局的短信邀请。一个是西湖雨伞董秘李松的,另一个是律师杨佳武的,第三个是小护士黄英的。
李松的信息是请客,要和肖川聊聊杨佳武在新闻之外的其人其事。
杨佳武没说是谁请客,只是说自己今天会到 H 市,去西湖雨伞摊牌。但是,肖川知道,和杨佳武吃饭,肯定又是自己买单。
黄英则指名要肖川请客。理由是:借钱是要有利息的。
三个饭局都约在晚上。而肖川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该选哪一个呢?
从本能上,肖川是抗拒杨佳武的饭局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单身男青年肖川实在不愿意听杨佳武吹嘘离婚那些事;李松的饭局,去了也没意思,欧阳婷的一席话点醒了自己,如果是为了她,而在新闻上倾向于西湖雨伞或老虎传播集团,这不但违背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客观公正为第一要素的新闻专业,也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肖川基本上已经可以预见到,李松会说些什么、问些什么、要求些什么。
肖川不愿意承认,遇见欧阳婷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但已经开始怀疑,跟踪西湖雨伞这条新闻,是不是一个错误?是善始善终呢?还是临阵换炮,交给梁诗妃去处理?毕竟,自己伤势还未痊愈,的确需要休息,另一方面,梁诗妃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领导,为什么不趁机卖个乖呢?
回到 H 市后,肖川试探性地给梁诗妃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自己去上海采访杨佳武,只是想亡羊补牢,对自己的疏忽负责,如果梁诗妃你对这则新闻感兴趣,那么,谁写都一样。不过,梁诗妃却乐呵呵地说:“你那篇杨佳武的稿子还不错,有工作积极性总是好的,你自己跟吧,我下周要和平主任出差一趟,怕到时候顾不上,反而漏了稿。”
肖川认为梁诗妃是假客气,又推辞了一番,梁诗妃却依然不接这个球。那就也罢,还是善始善终好了。肖川决定将这件事作为自己性格磨砺的一个挑战,如果能抛开欧阳婷的因素,客观公正地将这则重组新闻跟踪到底,那一定能让自己突破,到达一个新的境界。
于是肖川给李松和杨佳武分头回了电话,说自己还在上海,明天才回来。李松的回答是:“这么辛苦,好啊,那等你回来再聚。”杨佳武的回答则是:“本律师已经拿你当兄弟了,反正我今天也不走,你明天回来后打电话给我好了,我还是第一次来 H 市,兄弟你要是不忙,不妨陪着我去玩玩。” 黄英的饭局,去不去呢?按理说,自己的确欠了这个小姑娘一个大人情,当发现囊中羞涩的时候,黄英主动提出可以去医院的取款机里取来钱,给自己应个急。这个和自己认识才不到 5 分钟的卫校应届生凭什么要相信自己呢?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肖川一直这么认为,并一直身体力行。请黄英吃一顿饭,是应该、必须、肯定的。
经潘飞翔提醒,肖川觉得的确有那么回事,虽然不能说黄英就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但至少是对自己有好感。这个女孩子虽不像欧阳婷那样绝世容颜,却也清纯可人,如果说欧阳婷是大家闺秀,黄英就是小家碧玉了。欧阳婷成熟、干练,黄英,毕竟只是一个才 19岁的小丫头。
肖川给黄英回了短信,约了晚上 6 点半,选了一家湘菜馆。肖川有些担心的是,黄英会不会犯傻,真像潘飞翔说的那样看上自己了。换在几年前,肖川对看上自己的姑娘,只要是颇有三分姿色,便是来者不拒。随着年岁的增长,肖川对这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爱情游戏已经没了兴趣,何况黄英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善良姑娘,这个毒手下不得,更重要的是,有欧阳婷在一天,肖川也不愿破坏这种久违了的初恋的感觉。
肖川不愿单独面对黄英,那天在医院和黄英天南海北地胡吹了一通,一方面是因为无聊,一方面也是想找人聊聊天,分散一下精力,身体感觉痛的时候,如果什么也不干,那只会感觉到痛,所以古人关云长在刮骨疗毒时,才会找谋士和自己下棋。真的要和黄英单独吃饭,肖川则觉得,两个人间未必有什么话题。肖川并不是学历歧视,但在采访的范围之外,即使是吃饭,也得找一个能和自己对得上话的人。
肖川决定拖上潘飞翔,毕竟车祸那天,潘飞翔夫妇也为自己牺牲了不少时间。可潘飞翔并不领情。
“你泡人家小姑娘,老子去当电灯泡干吗?你以为你是谁,请老子吃饭,要提前一周预约,知道不?你小子不是牛吗?敢挂老子电话,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来向我负荆请罪,咱们朋友也做不成了。”一口气说完,潘飞翔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肖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肖川当然知道潘飞翔是在开玩笑,潘飞翔根本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没办法,二人世界注定没有电灯泡了。
其实,接到肖川饭局电话的时候,潘飞翔正在家里得意洋洋地写着“钱利麻”独家专访。潘飞翔打算明天就把这篇稿子发掉。
写字的人,在灵感迸发的时候,最怕被打断思路。有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就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写了。
“大潘,先吃饭吧。”潘夫人催着。
反正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潘飞翔索性保存了文件。吃完饭再说。
“刚才和谁打电话啊,肖公子吗?” “是啊,这猪头,身子骨还没利索了,晚上就去泡姑娘了。”潘飞翔一边扒着饭,一边作金刚怒目状对潘夫人说。
“肖公子不会真的没女朋友吧,自己有房子,薪水也说得过去,人又长得一表人才,学历又挺唬人的……” “得得得,我告诉你,这种人最他妈的花心,人不风流枉少年。咱们干记者这行的,能有几个鸟钱?忽悠那些女白领搞不定,骗骗那些对爱情充满遐想的学生妹,还是没问题的。反正我是再干一年,就不干了。做记者真他妈的没劲。” “你啊,就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说不定你哪天真去了证券公司,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没劲的。”
“不!”潘飞翔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告诉潘夫人,“其实,当记者也要看天赋的,梁诗妃和肖川都有这种天赋,梁诗妃你可能不熟,我们就说肖川,那小子刚来财经新闻部的时候,就是个猪头啊,什么都不懂,但他很勤奋,悟性也好,才三个月不到,就像模像样的了,只是在专业上还有所欠缺。我就不同了,做记者的天赋,我自愧不如肖川,但是搞股票什么的,他一定不如我。男人,最怕的就是入错行,不是说我当记者,当不下去了,到我这个年纪,自己最合适什么,还不知道的话,那也太失败了吧。” “呵呵,你自己决定了就好,其实去证券公司又能怎样,你现在一边写写稿子,一边自己炒炒股,不也挺好的吗?”潘夫人笑着给潘飞翔夹菜。
“妇人之见!大丈夫处事,自当功名盖世。你看那些 70 后、80 后的基金经理,他们懂什么呀,他们唯一比我强的就是,资金比我多,当然啦,也不是他们自己的钱,都是基民的钱,亏了也无所谓。只要我出道了,半年就把他们全灭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快吃饭吧,饭都堵不上嘴。你是谁呀,你多牛啊!” “哈哈哈,你还别说,再牛也牛不过‘钱利麻'同志。” “好啦好啦,我倒真要看看你这稿子怎么写呢?”潘夫人笑脸盈盈地望着潘飞翔,在她眼里,无论潘飞翔能赚多少钱不重要,她只希望,两个人可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在湘菜馆等黄英的时候,肖川一度以为自己碰上了两个可以充当电灯泡的救星,不过两个电灯泡的保险丝都烧掉了。
第一个是 H 市另一家上市公司浙江百货的董秘彭发。
“嘿哟,肖公子,好久不见了,这么巧啊!怎么就一个人啊?” “等人啊,呵呵。” “哈哈,上次那篇稿子写得好,大西洋制药那几个浑球,早就该被揭露了,连我们都蒙在鼓里了。” 肖川点头笑笑:“彭总,你几个人?要不咱们一起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看见你在,过来打个招呼,几个基金的兄弟来公司调研,我得把这班家伙伺候好啊。” “那不更好吗?顺便介绍给我。” “呵呵,以后有机会吧。他们这次来调研,比较低调,知道有记者在,那今天晚上就什么也别聊了。我先过去了,改天来公司坐坐。顺便说一下,西湖雨伞那几篇稿子挺牛的,我等着继续拜读大作啊。” 彭发离开后,肖川又看见一个熟人——李清如。看见李清如时,李清如却没有看见肖川,正吃完饭出门。肖川追了出去。
“肖公子,你也在这里啊。”李清如笑眯眯的,她永远都是这样的表情,给人觉得很客气,又让人觉得有距离,一种礼貌性的距离。
“今天刚从上海回来,约了个朋友吃饭。” “哈哈,我刚吃完,你那西湖雨伞的跟踪报道做得不错哦。我今天看到了。” “过奖过奖,亡羊补牢而已。对了,你这么赶时间吗?要不再吃点,每次听你的话,买什么股,什么股就涨,一直没机会感谢你。” “大家都是同事,这么客气干吗,下次吧,我今天已经吃撑了,还得赶时间呢。” 目送李清如离开时,肖川背后伤口突然被捅了一拳。偷袭者正是黄英。换下护士服的黄英一身黑色的套裙,黑丝袜、黑色高跟鞋,一条马尾辫精心地扎在脑后,没有化妆,却刻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这哪是一个正在实习的小护士啊,分明是一个 OL。
“你谋杀呀,啥时候到的?” “哼!”黄英昂起头,“早就到了。” “那怎么不进来,一直让我等。” “那当然了,迟到,是女孩子的专利嘛。懂不懂?”
“幼稚!港台片看多了吧。” 伤口又是一拳。“少废话,老实交代,刚才那个美女是谁啊,我老远就看着了,瞧你那德行,看见美女就猥琐之极,看你那卑躬屈膝的样子,我恶心得都想吐!” “我干吗要告诉你啊,我们又不是很熟。想吐,那你吃不下东西了吧,那我们走吧,看见你,我也饱了。”肖川心里暗暗叫苦,原来这个黄英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自来熟。明明和自己才是第二次见面,就搞得像老熟人一样,而且似乎还有一点暴力倾向。
眼见黄英举手又是要打。肖川赶紧装孙子:“好啦,好啦,黄大小姐手下留情,我老实交代还不成吗?进去说话吧。瞧咱俩穿的,一黑一白,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黑白无常。大晚上的,吓死人不偿命啊。” 坐定,茶来。黄英依然不依不饶:“快说啊,那美女到底是谁?” “我女朋友啊!” 黄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黄英毕竟不是欧阳婷。阅人无数的肖川连一个 19 岁小丫头的表情和眼神都读不出的话,那也不是肖公子了。
沉默了 5 秒钟后,黄英又笑了起来:“我不信。” “为什么?”肖川这次也笑了,很想知道黄英为什么不相信。
“如果她是你女朋友,那你被车撞了,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看你啊?别和我说你手机丢了,你能借我手机打电话给你同事,就不能打给她吗?这是第一。” “那第二呢?”肖川不禁对黄英的推理能力有点赞许,看来这个小丫头比想象得要聪明一些。
黄英喝了一口茶:“第二,如果她是你女朋友,她为什么不一起吃饭呢?知道你要和我这么漂亮的美女吃饭,她就不担心吗?” 肖川笑了笑,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是觉得自己是最漂亮的,尽管打扮得像个 OL,但小丫头的思维还是小丫头的思维。美丽不可方物的欧阳婷在肖川面前,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美女。美女,从来不是自己说的。尽管黄英也算是个小美女。
肖川正要讽刺黄英两句,手机短信的声音响起。破天荒的是李清如,这是李清如有史以来第一次给肖川发短信。“呵呵,我看见了,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加油!” 肖川懵了,这边让不在场的李清如客串一下女朋友未遂,那边李清如已经给自己先戴上了帽子,百口莫辩。刚才和黄英在饭店门口打打闹闹的,一定给李清如尽收眼底。
“我女朋友查岗了,让我吃完饭早点回家,别和你去开房。” “我呸,真是死不要脸。谁和你去开房,你当鸭子,本美女我还看不上呢。哦,对了,我的第三还没说呢。” “哦,还有第三啊!” “那当然了。第三,你这么猥琐,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说完,黄英已经自己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肖川不觉得这有多么好笑,但依然被黄英夸张的笑法给逗乐了。“行啊,黄大小姐,你当护士太可惜了,去当侦探吧。” 肖川失算了,本以为黄英只是个小丫头,可能二人世界会冷场。准确地说,只要肖川肯说话,无论是和谁,都不会冷场。但肖川担心的是,和黄英没什么好聊的,生活阅历的差别、学历的差别、年龄的差别,这些都足以形成代沟。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和黄英的相处却显得很轻松。被西湖雨伞那点破事搞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情绪,究竟该不该坚守客观性原则搞得很纠结的矛盾,似乎一时间已经烟消云散了。
“喏,给你的。”黄英递给肖川一个纸质的手提袋。
肖川打开一看,是自己遗落、或者说是丢弃在医院的那件白色休闲西装。肖川本以为,沾满血迹的西装算是报废了,洗也洗不出来。可是打开袋子一看,白西装却被洗得干干净净。肖川中,闪过一丝感动。
“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吗?”黄英得意洋洋看着肖川。
这样的衣服都能洗出来,费了多大劲,肖川当然知道。“唉,我不是说这是送你的定情信物吗?你怎么还给我啦?看来,你是看不上我啊。”
“切,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会不会泡女孩子啊,哪有定情信物送人家一件脏兮兮的破衣服啊。不过呢,你这人还算不错,还知道自己来不及还钱,托朋友送来,算是有点人品。定情信物嘛,本美女也可以考虑收下,不过得看你送什么呢?” 肖川立刻就为自己的多话而后悔了。潘飞翔的推测是正确的。对于黄英这种不善掩饰的小丫头,肯为自己去取钱垫上,以还钱为由再见面,费心地给自己洗了衣服,暗示自己送定情信物,这一切已经说明了,小丫头别有企图。
陈伟很早就提醒过肖川,管住自己的嘴巴,不想和姑娘好好谈,就别占人家口舌便宜,免得人家自作多情。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肖川觉得自己已经改掉了这个毛病。甚至连大美女李清如的出现,肖川也懒得去调戏。欧阳婷也是自己在熟了之后,才信口开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而第一次与黄英见面时,自己又犯了老毛病。肖川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这么玩了,不仅仅是因为欧阳婷,更重要的是,黄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欺骗她的感情,注定折寿。
望着陷入短暂沉思的肖川,黄英又唧唧喳喳起来:“想什么呢?难道是在想送我什么吗?”肖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和你开玩笑啦,我是没机会送你定情信物了。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不信。” 肖川觉得,必须要正视这个问题。打开手机,将欧阳婷的照片展示给黄英。在丢掉手机后,连同丢掉的还有 N 多张欧阳婷的照片,以及和自己的合照。于是,分居两地的肖川和欧阳婷约定,每天都彼此发一张彩信自拍照。
原本,肖川以为黄英看了欧阳婷的照片后,会知难而退,尽管黄英是美女,但美女也是分等级的。哪知黄英看了欧阳婷的照片后,却再度夸张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哎呀,见过猥琐的男人,却没见过你这么猥琐的。这明明是拍 A 片的日本女优松岛枫。别以为就你们这些臭男人才看 A 片。本美女没你这么猥琐,但什么武藤兰啊、松岛枫啊、苍井空啊、小泽玛丽亚啊,还是认识的。”
肖川彻底无语,欧阳婷和松岛枫真的是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松岛枫的身体被自己从2002 年看到 2009 年,欧阳婷的身体却一直没机会……肖川并不奇怪,换了谁,只要见过欧阳婷,也不会相信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包括自己最好的兄弟陈伟也一样。没有必要和黄英解释了,说也说不清楚。
见肖川不再说话,黄英自己打起了圆场:“好啦,我也和你开玩笑的,谁稀罕你送东西啊。东西可以不送,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又要耍什么花头精?”肖川不敢忽视黄英的智商了,这个小丫头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 “那也要看是什么忙啊,总不能你当护士,一针把病人扎死了,要我代你去偿命吧!” 黄英再次笑了起来。李清如的笑,是招牌式的礼貌;欧阳婷的笑,是迷人的微笑或者是迷惑人的笑;黄英比她们俩更爱笑,笑得很夸张,但肖川愿意看到黄英的笑,青春的笑,可以让自己忘掉烦恼。
“哪有这么夸张啊。我还没想好,想好再告诉你吧。” 肖川点点头,表示答应了。黄英帮了自己大忙,慷慨借钱,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这个人情,绝对不是一顿饭就能还得了的。肖川第一次和黄英交流时,得知黄英来自绍兴市下面的新昌市。这样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在 H 市生活、奋斗,的确也不容易。作为 H市的“土著”,如果能帮上黄英一点忙,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说话间,彭发举着酒杯,拿着酒瓶走了过来。
“哈哈,我说肖公子在等谁呢?原来和美女在一起开荤啊。居然还骗我说你没有女朋友。今天被我逮到了吧,我喝一杯,你自己罚三杯。” 肖川再度叫苦,在黄英出现之前,自己的确希望彭发能坐过来,当个电灯泡,可是彭发这个时候过来,不但把灯泡灭了,连替代灯泡的蜡烛也灭了。彭发和自己吃饭时,也八卦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和回答李松时一样,当时的肖川的确是孤家寡人一个。
肖川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怎么和彭发解释。正在组织语言时,黄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对彭发说:“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最近受了点伤,不能喝酒,你看,我们都没点酒,三杯是吗?我来!” 一杯接着一杯,一杯又接着一杯。在肖川惊恐的眼神中、在彭发钦羡的眼神中,黄英大气不喘,拿起彭发带来的酒瓶,一连三杯葡萄酒下肚,面不改色。
三杯下肚后,黄英用挑衅的眼神瞪着肖川。
肖川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眼神一定是在说:“谎言被揭穿了吧,一会儿说门口的美女是你女朋友,一会拿松岛枫的照片来忽悠我,这会儿呢?你朋友把你卖了吧,我就知道你这个猥琐的人,是没女朋友的。” 肖川觉得,黄英就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趾高气扬。今天晚上的这顿饭,自己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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