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重大突破
到了第五天早上,我終於有了重大突破。早餐之後,我喝了太多自己帶來的即溶咖啡,導致接著要開始靜坐時,出現咖啡因攝取過多的典型症狀:下顎緊繃到令我不適,覺得自己在咬牙切齒,不斷干擾我保持專注。與這種干擾搏鬥了一會兒,最後我索性放棄搏鬥,把注意力轉移到緊繃的下顎。或者,我並不是真的「轉移」了注意力,而是「擴大」了注意力:我繼續意識到自己在呼吸,但是退讓到後方,讓惱人的下顎緊繃感移動到舞臺中央。
順帶一提,這種重新調整注意力的做法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在典型的正念靜坐教導中,聚焦於呼吸的關鍵在於:並非只聚焦在呼吸,還要穩定心緒,讓它從一般所關注的事情中釋放出來。如此一來,你便可在清明、從容、緩和的方式中,觀察到當下發生的事情。而所謂「當下發生的事情」,當然也包括那個瞬間發生在你內心的事,那些從內部湧出的感受:悲傷、焦慮、煩惱、放鬆、喜悅等。而你試著要從不同於以往的觀點來經歷這些感受,既不緊抓著這些美好感受不放,也不逃離那些不好的感受,而是直接了當地去經歷、去觀察。這種視角的更動,將會徹底、持久地改變你和自身感受之間的關係。要是一切進行順利,你便可以不再成為這些感受的俘虜。
攝取過量咖啡因,讓我的下顎緊繃不已。但當我把某些注意力投入其中,卻突然間能夠以前所未有的新視角看待自己內在的生命。我記得當時想的是:「是的,咬牙切齒的感覺還在。過去我會認定這是不愉快的感覺,但現在這感覺就位在我的下顎,只是我並不存在於我的下顎,我在這裡,在頭腦裡。」我不再跟這種感受攪和在一起。
我想可以這麼說:我正客觀地觀看這種感受。在那個空間、那個時刻,這種感受再也無法掌控我。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我不太愉快,但這感受卻不再讓我感到不悅,又沒有真正離開。
這裡又出現了弔詭之處(別說我沒警告過你!)。那是我首次擴大注意力的範圍,把那討厭又惱人的下顎緊繃感也一併涵蓋進去,但這也讓我卸下對於這感覺的抗拒。在某種意義上,我接受,甚至擁抱了過去一直拒斥的感覺。但是,更接近這種感受後,卻反而能與之保持某種距離,保持某種程度的超脫。(或是,由於某些技術上的原因,有些大師會喜歡用「不執著」一詞來描述這種狀態。)這些可能會在靜坐中不斷重複發生:接受,甚至擁抱不愉快的感受,能讓你與之保持必要的距離,因而縮減了這種不悅感。
事實上,當我感到非常悲傷時,偶爾也會這麼做(即使你從未靜坐過,也可以試試看):坐下,閉上雙眼,然後研究我的悲傷:接受悲傷的出現,然後觀察它是如何讓我有此感受。例如,即使我可能還沒難過到真正哭出來,但這感受確實強烈存在於眼睛周圍。一旦我真的開始哭,悲傷的感受就會跟著湧出。之前還未這樣做時,我從未注意到這個現象。在我的經驗中,仔細觀察自己的悲傷,再加上某種程度的接納,確實能讓自己感到愉快一點。
現在,有個基本的重要問題:我所知覺到的感受,哪個「比較真」?是不愉快?還是當它退去時,緊接著轉變成中性的感受?換句話說:起初的不愉快是錯覺嗎?當然了,我轉移觀點後,不愉快的感受便消失了,而能藉由改變觀點而驅散的事,通常就稱為「錯覺」。
但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可以視之為錯覺的其他理由?
這個問題遠大於我那超越了咖啡因攝取過量,以及陷入憂鬱的小插曲。原則上,這個問題也適用於所有負面的感受:恐懼、焦慮、厭惡、自厭等等。想像一下這種情況:所有人(或至少是多數人)的負面感受都是錯覺,而且還可以從某種特定觀點來觀照這些感受而加以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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